我们的教授显然适应卡洛琳的变化适应了好一段时间,养育小孩子的麻烦和小宠物完全不一样,为了小孩子娇嫩的肠胃,他需要重新规律起作息,重拾那些叮叮当当的家务魔法。所幸,我们的卡洛琳并不是一个娇气的小孩,除了不时冒出的狐狸耳朵和尾巴有点不受控制,大部分她都很安静。超乎寻常的专注让她学着斯内普,也占领客厅的一个角落,架起玩具坩埚,有模有样的也熬起了魔药。
蜘蛛尾巷19号的客厅,即使在午后,光线也吝啬得可怜。壁炉是冷的,空气里飘着陈年书籍、灰尘和苦药草的混合气味。唯一的光源是工作台上一盏摇晃的魔法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西弗勒斯·斯内普正埋首于一堆晦涩难懂的魔药手稿中,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眉头习惯性地紧锁着。他苍白的手指间捏着一小片干枯的、形状扭曲的非洲树蛇皮碎片,对着灯光仔细辨认上面的纹理。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像一颗毛茸茸的蒲公英种子,悄无声息地“飘”到了他巨大的黑色高背椅旁边。
浅金色的头发乱蓬蓬地翘着几根呆毛。她努力踮着脚尖,两只小手扒着冰冷的椅子扶手,琥珀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无限好奇地仰望着斯内普手中那片“神奇”的蛇皮碎片。
“西弗勒斯……” 她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带着孩子特有的、咬字还不甚清晰的软糯,“这个……是龙的鳞片吗?” 她的小手指着那片蛇皮。
斯内普的羽毛笔顿住了。他没低头,只是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扶手上那几根努力扒着的小手指头,还有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也亮得惊人的眼睛。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
卡洛琳显然把这当成了鼓励。她努力把下巴搁在扶手上,小脸被挤压得有点变形,继续她的探索和提问:
“它……它咬人吗?”
“你把它放在瓶子里……它会变成小蛇吗?”
“它……它喜欢喝牛奶吗?”
一连串天马行空、毫无逻辑的问题像小气泡一样冒出来。斯内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那沙沙的书写声彻底停了。他依旧没看她,只是用一种平板无波的、仿佛在陈述魔药配方的语调回答:
“这是非洲树蛇的蜕皮碎片,卡洛琳。剧毒。触碰会导致皮肤溃烂,误食会立刻停止心跳。它讨厌牛奶,只对活老鼠的血液感兴趣。” 他故意用了“停止心跳”和“活老鼠血液”这种词。
他以为这足够吓退这个小麻烦。毕竟,他平时只要稍微板起脸,或者提到“毒”和“关禁闭”,这小东西就会像受惊的护树罗锅一样缩回自己的角落。
然而,今天的卡洛琳似乎格外“勇敢”(或者说,被蛇皮碎片迷住了)。她没有被吓退,反而把小脑袋又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斯内普捏着碎片的手指(吓得斯内普立刻把碎片拿远了点)。
她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问出了一个让斯内普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西弗勒斯……”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向往,“那……那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当教授呀?”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斯内普终于低下了他那颗总是沉浸在魔药和阴暗思绪中的头颅。
他深潭般的黑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完整地落在了眼前这个小不点的脸上。她仰着头,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对“剧毒”和“停止心跳”的恐惧,只有满满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崇拜和……对“教授”这个身份(在她的小脑袋里大概等同于“拥有神奇蛇皮碎片的人”)的无限向往。那眼神亮得惊人,像两颗未经打磨的琥珀,纯粹得让他心头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被猝不及防地、极其轻微地……撞了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荒谬的柔软感,极其短暂地掠过斯内普的心头。快得连他自己都来不及捕捉和确认。随之而来的,是他惯常用来武装自己的、刻薄的黑色幽默。
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带着恶趣味和玩味的讥诮。
“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温和”的促狭。他故意放慢语速,用魔杖尖(没点燃)轻轻点了点卡洛琳那乱蓬蓬的金发顶。
“首先,卡洛琳小姐,” 他慢条斯理地说,像是在宣读一份苛刻的魔药配方,“你需要长到……至少能不用踮脚,就能看到这张桌子上面有什么。”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扒着扶手、努力踮起的脚尖。
“其次,”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一点距离,让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在卡洛琳的视野里放大,带着一种“分享恐怖故事”般的郑重其事,“你需要学会处理比‘喜欢喝牛奶的蛇皮’危险一万倍的东西。比如……会把你的小辫子烧焦的龙炎草,或者……(他故意压低声音,营造神秘气氛)……趁你睡觉时偷偷钻进你被窝、咬你脚趾的毒触手幼苗!”
卡洛琳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小嘴微微张开,显然被“咬脚趾的毒触手幼苗”吓到了,但又带着一种刺激的兴奋感。
“最后,” 斯内普直起身,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用魔杖尖虚虚地指了指自己紧抿的薄唇,“也是最重要的……你需要学会像这样——” 他刻意板起脸,模仿着最严厉教授的表情,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丝滑,“‘因为你的愚蠢,格兰芬多扣五十分!’ 并且,每天至少说一百遍,不能笑场。”
他模仿得太像,连眼神都变得冰冷锐利。卡洛琳看着他瞬间变脸的“恐怖教授”模样,先是吓得缩了缩脖子,随即又觉得这“表演”十分新奇有趣。她努力学着斯内普的样子,皱起小眉头,撅起嘴,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发出同样低沉威严的声音:
“因……因为你的……蠢……蠢……” “蠢”字对她来说有点难,小脸憋得通红,最后变成了一个奶声奶气的,“……笨笨!拉文克劳……扣……扣五分!”
发音稚嫩,逻辑混乱(扣拉文克劳的分?),毫无威慑力,反而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
“噗……”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得如同幻觉的气音,从斯内普紧抿的嘴角漏了出来。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那张常年阴云密布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极其浅淡的、名为“笑意”的涟漪,随即又迅速被惯常的冰冷覆盖,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他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卡洛琳,假装去拿工作台上另一份手稿,借此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但在他转身的刹那,那只骨节分明、惯于处理毒药的手,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飞快地在卡洛琳那颗顶着乱蓬蓬金发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
动作快得像是在拂去灰尘,力道却很轻,带着一种别扭的、转瞬即逝的暖意。
“目标定得太高,卡洛琳小姐。” 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柔软从未发生,“在你学会完美处理犰狳胆汁、保证它不爆炸之前,‘教授’这个头衔对你来说,如同试图用坩埚煮月亮一样……遥不可及。现在,拿着这个,” 他随手从旁边的罐子里(里面装着晒干的、无害的比利威格虫翅膀,闪着蓝光)捏出一小片闪闪发光的蓝色翅膀,头也不回地递到身后,“去研究它为什么发光。别打扰我。”
卡洛琳被头上那一下突如其来的、从未有过的“抚摸”弄得有点懵,但立刻被眼前闪闪发光的“小月亮”吸引了。她宝贝似的双手捧住那片蓝色翅膀,大眼睛瞬间被好奇填满,完全忘了“当教授”和“咬脚趾的毒触手”,欢天喜地(但依旧努力放轻脚步)地跑回自己那个堆满“宝物”的角落研究去了。
斯内普听着身后细碎的、充满探索欲的脚步声远去,这才缓缓转过身。他深不见底的黑眸望着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被魔法翅膀蓝光映亮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他下意识地捻了捻刚才揉过她头发的手指,仿佛那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随即,他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收回袍袖,重新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在羊皮纸上用力地划下一道深痕,仿佛要划掉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名为“柔软”的涟漪。
只是那落笔的力道,似乎比平时……轻了一点点。窗外的光线依旧吝啬,但工作台上那盏魔法灯的光芒,似乎在这一刻,将书房里常年不散的阴冷,驱散了一小片微不足道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