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磕磕碰碰过了快一年,到了第二年万圣节,气氛甚至有些融洽。看着卡洛琳眼巴巴的看着外面的小孩子过万圣节,斯内普居然给她施了一个混淆咒和保护咒,让卡洛琳欢天喜地的跟着他们去要糖果,小孩也迷迷糊糊的没注意到多余的卡洛琳。
畅快玩了一天,卡洛琳躺在小床上,蜷缩在厚厚的毛皮被子下,只露出小半张脸。白金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大,带着孩童入睡前的懵懂和依恋。斯内普站在床边,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油灯的光源,在她身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晚安”,没有温柔的睡前故事,没有亲吻。斯内普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检查了一下被角是否掖紧。他的手指在被面上停顿了一下。
他伸出食指,用指节极其僵硬地、飞快地蹭了一下卡洛琳短短翘起的鼻尖——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类似亲昵的、且被他解释为“确认体温是否正常”的动作。动作快得几乎像是幻觉。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闭眼。明天就不能玩了,你需要练习控制你的耳朵,它们下午又冒出来了三分钟。”
卡洛琳在阴影里乖巧地闭上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垂下。在斯内普转身吹熄油灯的瞬间,她嘴角似乎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安心的弧度,小声咕哝:“晚安,Papa…”
“叫我先生”
黑暗中,斯内普走向门口的背影停顿了一秒。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屋内只剩下卡洛琳平稳的呼吸声和屋外永恒的风声。
可是正当他打算批阅一下五年级的魔药论文时,一道银白色的守护神咒就急匆匆的来了,是邓布利多的声音,“戈德里克山谷,速来”。
斯内普出去了整整一夜,快到天明他才回来,外面已经响起了巫师们的欢呼声——黑魔王消失了。
预言家日报正被一只苍白、骨节嶙峋的手死死攥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青筋暴凸,仿佛要将那印着巨大标题——“救世主诞生!神秘人离奇消失!波特夫妇惨遭杀害!”——和戈德里克山谷废墟模糊照片的纸张,连同那残酷的现实一同碾碎!报纸下方,是一张被雨水浸透,字迹模糊的羊皮纸,上面只有邓布利多冰冷如刀的寥寥数语:“莉莉……已逝。保护哈利·波特。西弗勒斯,我需要你。”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再是那个令人生畏的魔药大师或双面间谍。他瘫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仅余痛苦驱动的残骸。他头深深埋在屈起的膝盖里,浓密的黑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只有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不成调的、破碎到极致的呜咽和倒气声。那声音如同濒死的野兽在狭窄洞穴里绝望的嘶鸣,又像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时发出的悲鸣。在他脚边,一个空了的火焰威士忌酒瓶滚落着,旁边散落着几片被揉烂的、早已枯萎的百合花瓣——那是他仅存的、关于莉莉的、有形的念想,此刻也如同他的心,被彻底践踏碾碎。悔恨、绝望、无边的黑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和生机,他居然当时还抱有侥幸,觉得邓布利多一定能保护好莉莉他们……世界在他周围彻底崩塌、陷落,只剩下名为“忏悔”的无底深渊。
卡洛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灭顶的、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她被那绝望的呜咽声牵引着,赤着小脚,悄无声息地踩过冰冷的地面。
她终于挪到了斯内普房间的门口。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着那个平日里高大(对她而言)冰冷、令她本能敬畏的身影,此刻像个被遗弃的、破碎的巨大玩偶,被无边的痛苦彻底压垮。那沉重的悲伤像石头一样砸在她心上。
“先生?” 她试探地、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叫了一声,带着孩童的奶音和极度的不安。
他没有回应她。
卡洛琳更害怕了,小小的身体也跟着发抖。但她没有退开。她记得自己难受时,“西弗勒斯”虽然总是冷着脸,但最后总会给她一杯热乎乎的茶(通常是命令式的,但确实能让她感觉好一点)。
卡洛琳踮起脚尖,用两只小手费力地提起铜壶。壶很沉,她摇摇晃晃,小脸憋得通红。她小心翼翼地倾斜壶身,滚烫的热水冒着白汽,哗啦啦地注入粗陶茶杯里,热腾腾的红茶顿时氤氲着热气。
她捧着那杯红茶,再次小心翼翼地挪回斯内普身边。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她苍白的小脸。
“先生……” 她又叫了一声,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用膝盖支撑着身体,努力将那只沉重的、冒着热气的粗陶茶杯,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推送到斯内普低垂的头颅和膝盖之间的缝隙前,放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滚烫的茶水因为她的动作又晃出来一些,溅湿了地面和她的裙摆。
“茶……热茶……” 她语无伦次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说着,这是她仅能想到的、能让人“好起来”的东西。“喝……喝了……就不痛了……” 她伸出小手,带着迟疑和巨大的勇气,极其轻柔地、像羽毛拂过般,碰了碰斯内普凌乱黑发下、冰冷汗湿的额角。
那滚烫茶杯散发出的微弱热量,和她指尖那笨拙却带着灼热温度的触碰,像两簇微弱的火苗,极其突兀地闯入了斯内普被绝望彻底冰封的世界。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捧着茶杯、小脸惊恐、手腕通红的小女孩,涣散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焦距,仿佛完全无法理解她是谁,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更无法理解她眼中那纯粹的、试图安慰他的意图。莉莉的死彻底抽干了他的灵魂,眼前只剩下剧痛。
卡洛琳被那死寂绝望的目光和痛苦的反应吓坏了,她觉得自己做错了,那杯茶没能让他好起来,反而让他更痛苦了。
“对……对不起……” 卡洛琳哭了。
斯内普涣散空洞的目光,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哭泣的身影上。那稚嫩的、带着巨大恐惧却依旧固执地捧着茶杯靠近他的小脸,那被紧握着杯壁的小手,那滚烫的、为他而流的泪水……这些微弱而执拗的信息,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第一缕微光,极其微弱却顽强地触碰着他被巨大悲痛彻底冻结的意识边缘。
卡洛琳出去了,轻轻带上了房间门。
红茶静静地放在斯内普触手可及的地面上,杯口氤氲的热气在冰冷的地窖空气中迅速消散、变淡,如同黑暗中一丝徒劳却无比珍贵的暖意,微弱地抵抗着无边绝望的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