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清晨的阳光,被苛刻地切割成细窄的条状,透过蜘蛛尾巷老旧窗棂上厚厚的灰尘,斜斜地照射进昏暗的室内。光线中,无数微小的尘埃像忙碌的精灵,无声地飞舞、旋转。一只略显苍白的小手伸入光柱,指尖萦绕着一点极其微弱、如同破碎钻石般的闪烁光芒,它们试图聚拢,却又像受惊的萤火虫般倏地散开。

    女孩——卡洛琳·斯内普——蜷缩在靠墙的旧扶手椅里。她十一岁的脸庞还带着孩童的圆润,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盛满了超乎年龄的专注与一丝疲惫。她紧抿着嘴唇,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难以驯服的微光上,试图将它们重新编织成昨夜在古籍上看到的、一个简单的星辰轨迹图案。一本厚重、边角磨损的《基础天体魔文衍义》摊开在她膝头,书页上是复杂晦涩的图表和符号。

    房间宽敞却异常昏暗,四壁都被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占据,上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皮质封面的厚重书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气味——陈旧羊皮纸、干燥药草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苦味的魔药材料气息。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肃穆的小型图书馆或实验室。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偶尔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女孩极力压抑的、因努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不同于室内沉寂的异响打破了宁静。

    “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上了窗户玻璃。

    卡洛琳指尖的光芒瞬间彻底溃散。她受惊般猛地抬起头,望向声音来源。

    一只黄褐色的猫头鹰,正用冷静的圆眼睛隔着玻璃看着她,喙部再次不轻不重地啄了下窗框。它的腿上,绑着一个显而易见的、长方形的邮包。

    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撞上喉咙。卡洛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认得这种邮包。尽管从未真正收到过,但她曾在书里看到过描绘,也曾听……先生……极其偶尔地提及过,是霍格沃茨。

    她几乎是滑下椅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到窗边。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谨慎,仿佛生怕惊动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沉重的窗扇,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一点伦敦特有的烟尘味。

    猫头鹰灵巧地跳进室内,停在了窗台上,傲慢地伸出了绑着邮包的腿。

    卡洛琳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解下了那个对于她人生而言意义重大的邮包。牛皮纸的触感粗糙而真实。她能看到信封上用翡翠绿色的墨水写着:

    [萨里郡,小惠金区,蜘蛛尾巷]

    [书房,靠窗的旧扶手椅]

    [卡洛琳·斯内普小姐收]

    她的名字。准确地写在这里。

    就在她指尖即将撕开火漆印的刹那,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如同蝙蝠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书房门口,挡住了走廊透来的大部分光线,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度。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那里,黑色的眼睛如同两潭深不可测的寒水,目光先是在猫头鹰身上短暂停留,随即牢牢锁在卡洛琳手中那封信上,最后,落在她那张混合了激动、期待与不可避免的紧张的小脸上。

    卡洛琳立刻站直了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将信封捏得微微发皱。她抬起头,迎向那双总能看透她内心最深处思绪的眼睛。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那只猫头鹰不耐烦地抖动羽毛发出的细微声响。

    斯内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滑,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他特有的、令人不由自主绷紧神经的压迫感。

    “我认为,”他缓慢地说,每个单词都清晰得像冰珠落地,“系统魔法教育对你有好处,但前提是你要有能力完全掌控你那……与生俱来的‘小把戏’,卡洛琳。”

    他的目光扫过她刚才练习时坐的椅子,以及那本摊开的、明显不属于十一岁女孩预习范围的魔文书籍,眼神里没有赞许,只有更深的审度。

    卡洛琳感到一阵凉意从脊背窜上。她握紧了手中的信,那不仅仅是一封入学通知,更是她无数次提前苦读、拼命练习星辰魔法所渴望的未来。她深吸一口气,鼓足所有勇气,声音虽轻却坚定:

    “我会控制好的,先生。我一直在练习。”

    斯内普的黑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她话语中的决心与真实分量。房间内的尘埃仍在阳光中飞舞,却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凝滞了。

    一周后。那封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平整地摊在冰冷的壁炉台上,旁边是一张写满了必需品的清单。清单的边缘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指按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节处还沾着一点难以洗净的魔药渍痕。

    斯内普站在清单前,黑袍如凝固的夜色。他最终同意了卡洛琳去霍格沃兹,他的目光从清单移到站在几步外、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期待的卡洛琳身上。

    “跟上。”他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话,转身时黑袍掀起一阵微小的、带着苦艾和药草气息的风。

    卡洛琳立刻小跑着跟上,心脏在胸腔里轻轻撞击。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前往那个只在书中读到过的地方——对角巷。

    他们通过破釜酒吧后院那面神奇的墙。酒吧本身昏暗肮脏,几个老巫师好奇地瞥了一眼斯内普,立刻被他阴沉的视线逼得转回头,假装专注于自己的酒杯。卡洛琳紧贴着父亲的袍子,感觉这里的气氛比蜘蛛尾巷好不了多少,但却充满了陌生的、活生生的魔法气息。

    当墙壁旋转打开,喧嚣、色彩和阳光(至少是魔法界的阳光)猛地涌了过来。卡洛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的眼睛瞬间不够用了:橱窗里飞舞的扫帚,堆叠如山的咒语书,坩埚店里闪烁的铜光,还有远处神奇动物商店传来的奇异鸣叫……这一切都让她那双习惯了昏暗书房的蓝色眼睛微微睁大,闪烁着惊异与克制的兴奋。

    采购过程高效、沉默,且完全按部就班。斯内普的步伐很快,卡洛琳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跟上。他们在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量了尺寸(斯内普站在店外阴影里等待,像一尊不祥的守护神);在坩埚店买了标准尺寸的锡镴锅;在药店飞快地取买了单子上所有的魔药材料,斯内普甚至对某款犰狳胆汁的成色发出了几乎听不见的、嫌弃的咂嘴声。

    卡洛琳抱着越来越重的包裹,沉默地跟着,将所有的惊叹和好奇小心翼翼地压在心底。

    就在他们从丽痕书店出来,准备前往最后一个地点时,一个拖着长调、略显傲慢的声音插了进来。

    “西弗勒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一个铂金色头发、穿着昂贵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他手里拉着一个同样拥有铂金色头发、脸色苍白、下巴微扬的男孩。男孩用一双浅色的眼睛迅速而挑剔地打量了一下卡洛琳和她怀里略显寒酸的包裹。

    斯内普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稍微收敛了一点。“卢修斯。”他平淡地打招呼,目光扫过那个男孩,“德拉科。”

    卢修斯·马尔福的视线落在了斯内普身后的卡洛琳身上,灰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位是……?”

    斯内普几乎没有停顿,声音平稳无波:“卡洛琳。我的……养女。”他吐出这个词时,听不出任何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德拉科·马尔福的眉毛惊讶地扬了起来,目光更加直接地落在卡洛琳身上,从她普通的长袍到她怀里抱着的、明显是二手货的天平盒。

    从卡洛琳的视角看去,马尔福父子像是一幅华丽而冰冷的画卷。卢修斯·马尔福的手杖闪烁着银光,德拉科的神情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迎向德拉科的目光,脸上是斯内普教导出的、近乎本能的冷漠面具,尽管她的手指在包裹后面悄悄握紧了。

    “看来今年霍格沃茨又要迎来一位新生了。”卢修斯微笑着,但笑意未达眼底,“德拉科四年后也会去,或许你们会在学校里遇到。”他这话更像是对斯内普说的。

    “或许。”斯内普的回答简短至极。

    德拉科似乎想对卡洛琳说点什么,可能是一句惯例的“期待在学校见到你”,或者更可能是一句基于她外表和养女身份的试探性评论。但在他开口前,斯内普已经冰冷地打断:“我们还有最后一样东西要买。失陪了,卢修斯。”

    他甚至没有看卡洛琳一眼,只是转身朝奥利凡德魔杖店的方向走去。卡洛琳立刻对马尔福父子仓促地、几乎是模糊地点了下头,迅速跟上那袭黑色的袍子。

    身后,卢修斯·马尔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德拉科则显得有些不满,低声对父亲嘟囔了句什么。

    阳光明媚的对角巷上,穿着黑色旧袍的瘦削男人和抱着包裹的小女孩,与华丽耀眼的马尔福父子迅速拉开距离,仿佛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喧嚣声在卡洛琳耳边渐渐模糊,她的心思已经飞向了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站——选择一根属于自己的魔杖。

    对角巷的喧嚣在此处沉淀。一扇窄小的门,橱窗里孤零零地陈列着一根魔杖,落满灰尘。门上剥落的金色字母拼出:奥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从门内弥漫开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响了头顶一个小银铃,声音空灵。店内逼仄、狭窄,几乎看不到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直抵天花板的架子,上面塞满了成千上万细长的魔杖盒,堆积如山,仿佛一个由木材和纸张构成的脆弱迷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古老的木材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魔法能量的气息。

    一个老人仿佛是从阴影和盒子堆里直接浮现出来的,他站在一架梯子顶端,一双颜色极浅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轮圆月,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进门的斯内普,然后是卡洛琳。

    “下午好,西弗勒斯·斯内普。”奥利凡德先生的声音轻柔,带着梦呓般的质感,“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桦木,蛇的神经,我记得很清楚。强大,精准,相当……挑剔。”

    他的目光转向卡洛琳,那双大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一切。“而这位……一位新客户。斯内普小姐。”

    斯内普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

    奥利凡德先生像一只灵敏的白色蜘蛛,从梯子上滑下,开始在一排排盒子中穿梭,喃喃自语。“让我们看看……通常从一些经典的组合开始……”

    他拿出第一个盒子。“独角兽毛芯,柳木,九英寸。柔韧。”

    卡洛琳刚接过魔杖,指尖甚至没握紧,魔杖就自己跳脱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毫无反应。

    “不,不,显然不是……”奥利维德先生迅速收回,又拿出另一个。“凤凰羽毛,桃花心木,十英寸。适合变形术。”

    这一次,魔杖刚被卡洛琳拿起,顶端就冒出一小股黑烟,带着烧焦的味道。她下意识地缩回手。

    奥利凡德先生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似乎失败的尝试反而让他更兴奋。“有趣……非常有趣。不是顺从的类型,对吗?内在的力量在抗拒普通的搭配……”

    卡洛琳感到一丝不安,她偷偷瞥了一眼斯内普。他依旧沉默,但眼神更加深邃,似乎在评估每一次失败,观察着她体内那股他严格要求她控制的力量与外界魔杖产生的每一次冲突。

    奥利凡德先生消失在一排架子后,翻找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当他再次出现时,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盒子上积着更厚的灰,仿佛很久未被触动。

    “不同寻常的核心,需要不同寻常的木材来容纳……或许……”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根魔杖。它的颜色很深,近乎于黑,但细看之下,木质中仿佛镶嵌着无数极细微的、闪烁的银色颗粒,如同将夜空星河封存其中。

    “试试这个。”奥利凡德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月桂木。十一又四分之三英寸。它的核心……极其罕见,是一缕被魔法捕捉并凝结的——星尘。”

    卡洛琳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握住了那根魔杖的柄。

    一瞬间,一股温暖而不灼热的气流从接触点涌遍全身,不像之前魔杖的排斥或冲突,而是一种深沉的、共鸣般的嗡鸣。魔杖顶端,迸发出的不是火花,而是一小片旋转的、璀璨的星辉光屑,如同微缩的星云,在她周围轻盈地舞动了一圈,然后温柔地消散在空气中。店内每一寸角落都被这短暂而奇异的光芒照亮。

    奥利凡德先生吸了一口气,浅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叹。“非凡!月桂木,追求荣耀,偏爱有野心的主人,而星尘……古老、深邃、连接宇宙本源的能量。它选择了你,小姐。或者说,是你们彼此选择了对方。”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卡洛琳,“你体内有着与它同源的力量,我能感觉到。”

    斯内普向前迈了半步,黑袍下的身形似乎更加紧绷。他盯着那根仍在卡洛琳手中散发着微弱余晖的魔杖,眼神复杂难辨。没有喜悦,只有更深沉的审度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重。这根魔杖无疑极其强大,也极其特殊,完美契合了卡洛琳那需要严加控制的星辰魔法。这似乎印证了他的担忧,也预示了未来的挑战。

    “星尘核心……”他低沉地重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记录在案吗,奥利凡德?”

    “哦,当然,斯内普教授。”奥利凡德依然沉浸在兴奋中,“这是很久以前的试验品,从未找到合适的主人。直到今天。奇妙,真是太奇妙了!”

    卡洛琳紧紧握着那根月桂木魔杖,指尖能感受到木质下那奇异星尘核心传来的、温和而持续的脉动,仿佛握住了一小片属于自己的宇宙。她抬头,对上斯内普深不可测的目光。

    喜悦和激动在她心中涌动,但被他冰冷的注视压得无法表露。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魔杖。

    橱窗外,对角巷的阳光似乎也无法完全穿透这家古老店铺的昏暗。女孩手中新得的、闪烁着星光的魔杖,与斯内普眼中那熟悉的、沉重的阴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霍格沃茨之旅,从这一刻起,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也背负了更具体的期望与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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