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允安对着玻璃门上的投影,僵硬地扯出一抹乖顺的笑意。
可爱又可怖。
他想到今日从黎舒音嘴里套出来的信息,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真是没想到,他那私生子弟弟居然还能拥有一个干净得如同白纸的女朋友。
一个一辈子都应该藏在臭水沟里的垃圾老鼠也敢试图沾染洁白。
真的是痴人说梦。
不过……
许允安收起嘴边的笑意,手指翻到微信里一个名为A全国可飞张阿媚的聊天框。
里面的对话停止在上上个月初。
【许总,在您的安排下我已经成功入职,届时向您报告。】
【微信转账500000】
他轻敲键盘,发送:
【进度?】
对面很快就回了和许嘉元的聊天截图,内容火辣又劲爆,并带着衷心的自证。
【我听从您的吩咐,已经让鱼儿上钩,后续我将持续汇报。】
许允安这才合上手机,再次坐回了钢琴前。
计划的开门红令他心生愉悦,十指轻快的落在黑白琴键上,紧张刺激的乐声高昂,营造出惊悚血腥场面。
他却一脸享受,沉浸。
*
黎舒音听完许允安的语音后,反而更加睡不着。
抓耳挠心的感受磨着她,忍不住把那段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每每快要枕着风中的钢琴声睡着时,少年人洋溢的快乐就会把她打断。
如此循环往复,黎舒音受不住,她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凌晨一点半。
这个时候打搅人好像不太好。
她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最终决定自食其力,把那段语音收藏剪辑,去掉了末尾的晚安。
不断地重复音频,弄了十几分钟才弄好。
在编辑备注栏那一框,她犹豫了一会儿,敲下晚安二字。
夏夜晚风呼呼,轻快的钢琴乐声缓缓进入她耳蜗。
直至天明,天光泄了她满身。
黎舒音才从好眠中醒来。
手机上,三个人的群聊里,许允安发来消息。
【方便的话,我今天下班就搬过来。】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推开窗户,刺眼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她打起精神,开始收拾屋子。
今天,她就要把这间屋子腾给许允安了。
黎舒音的东西不多,都是一些琐碎的零件。
她喜欢收集旧物,很多年代久远的笔记本和明信片都跟着她搬家了好多次。
许嘉元说她像个小松鼠,喜欢囤一大堆没用的东西。
她每次都是笑笑。
毕竟,他只是说,却并没有制止她。
琐碎的零件不多,收拾起来却十分耗费时间。
黎舒音想要赶在许允安住进来之前把她住的房间再清扫一遍,便没有刻意把琐碎装进各自的盒子,都是一股脑的塞进塑料箱里。
在收拾到桌上的贴着的便利贴时,她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把便利贴揭下。
四年了,该遗忘的东西就得遗忘。
不知不觉间,琐碎居然堆满了塑料箱,盖子竟然都合不上。
不过总算是把东西收拾完了。
她扫了一眼自己住了有大半年的小窝,心中骤然冒起一股酸涩感。
于是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把小屋照片定格。
黎舒音新换的房间很大,里面还有一个套卫。
前室友走后,她把这个房间收拾的很干净。
红棕木的一米八大床,坐上去软乎乎的。
黎舒音稍作思考,立马就在脑海中规划好了布局。
一通忙碌完,时间不知不觉已经逼近到下午。
她跟许嘉元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的通知。
已经快一整天了,许嘉元都没有给她发消息过来。
一点都不像以前。
黎舒音心里空落落的,这几天她不是没想过主动跟许嘉元和好,但心里总像是憋着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要是低下这个头了,她心中的那口气也就散了。
她跟许嘉元两个人之间就不平等了。
她就真的彻底成为许嘉元的附属品了。
黎舒音不想这样。
可她现在好像除了主动,别无他法。
【阿元,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对面没有回复。
一直到黎舒音做好晚饭,许嘉元才慢悠悠的给她发来微信: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自己吃。】
黎舒音看着桌子上精心制作的佳肴,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
这时,门铃被敲响。
微信里,许允安在群里联系她,说他到了。
黎舒音打开门,本想帮着许允安下楼搬东西,却发现他只拿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藏蓝色的小行李箱还不足他的大腿。
长而窄的双腿被修身的休闲裤撑起,绷得直直的。
她赶紧退到后面,领着许允安进屋。
“这是大门的钥匙,你收好。”
一枚挂着可爱小黄鸭钥匙扣放到了许允安手心。
他抬眸,对上她闪躲的目光。
“前室友的钥匙弄丢了,这枚是我的,你先将就着用用。”
“我明天拿阿元的去配。”
他笑着接过,目光扫向桌子上丰盛的佳肴,沉下眼,拿着行李箱进了房间。
昨日还满当当的小卧室,顿时空荡荡。
一米五的小矮床上也是光秃秃,单薄的木板看上去并不能承受他近一米九的大个子。
许允安若有所思的盯着木板,脸上慢慢舒展起笑意,他朝外面高声呼唤:
“姐姐,这个床板子好像不太结实。”
他摊摊手,表示自己只带了被单被套,以为有床垫就没有准备。
黎舒音懊恼道:“是我的问题,我昨天忘记跟你说,那你现在方便回家拿吗?”
“姐姐,我不是苏城人,这几天我都是住酒店的。”
“啊?”
“那……”
黎舒音咬了咬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你这里有多余的旧垫子或者旧被褥吗?能不能先借我用用,我后面买了新的还给你。”
“可以吗?”
黎舒音一抬头就看见许允安小心翼翼的乞求,她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
作为曾经的职场打工人,她比谁都明白,初入职场很不容易。
更何况还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你要是不嫌弃,你就用我之前的先凑活凑活。”
“谢谢姐姐。”
帮着许允安安置好后,黎舒音想起饭桌上已经凉掉的饭菜。
她端起盘子,准备把饭菜倒掉。
却被许允安急急拦住。
修长的手臂挡在她手底下,温热的肌肤贴住她的指腹。
在她头顶,是许允安更加小心的试探。
“姐姐,你不吃,能给我吃吗?”
“我还没吃晚饭。”
黎舒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了。她本来没有胃口,见许允安吃的开心,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不知不觉间,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吃了这么多。
见她放下筷子,许允安主动帮她收拾碗筷,占领厨房的位子。
“姐姐,我在家里经常自己做这些事的,你不要跟我客气。”
他挤出一泵洗洁精,均匀在海绵布上,搅和出泡沫,碗面碗底都没有放过。
动作认真,一丝不苟。
恰逢晚霞漫天,粉红色的光辉落在他肩头。
黎舒音嗅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那是一种平淡的,众人奢求的幸福。
许允安,他看起来,真的很适合过日子。
想必,他以后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
“姐姐,我脖子里好像飞进去了一只小虫子,夹在衣领里的,你能帮我弄出来吗?”
许允安两手浸泡在水里,抬起满手的泡沫,面容无措。
他缩着脖子,看起来难受极了。
黎舒音走上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查看,也只能看到少年人纤细的脖颈。
她踮了许久,也没能看到许允安口中的小虫子,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你太高了,蹲下来一点。”
她没忍住,拍了两巴掌在他身上。
那抹白听话的下蹲,黎舒音很快就看到了许允安所说的小虫子。
只是?
她轻轻伸出手指,夹起那半截碎叶。
失笑道:“不是小虫子,是窗户外的树叶飞进来了。”
“真的吗?我刚刚觉得又疼又痒,我以为是虫子叮咬。”
在她拿起树叶的地方,确实留下了一大块红。
在一堆白里,特别刺眼。
黎舒音笑笑:“是你皮肤太嫩了,所以感受明显。”
“我也很苦恼,我妈老说我一个男孩子生得像个女孩子。”
许允安冲完最后一个碗,甩甩手上的水珠子,他拉家常似得,跟黎舒音说起了自己在家备受压榨的日常。
“我妈一直想生个女儿,怀我的时候,满心期待,生下来后脸上笑容都没变。一直说自己愿望成真,结果一听医生填信息,说我是个男孩子,立马变脸……”
他音色清脆,时不时语调拐个弯。
黎舒音几乎都不用脑补,一听他说完,眼前便能自动出现他所说的场景。
她情不自禁的代入到了这个温馨的家庭里面,感受着属于许允安的亲情温度。
“只是……”
许允安的声音突然没落,低沉的,带着悲凉。
黎舒音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她转移话题道:“你在公司适应的怎么样?”
“有什么可以跟阿元说,他人挺好的,挺会照顾人的。”
“真的吗?”
黎舒音点头,细数许嘉元在生活中的体贴细心,在人情往来上的周到。
对于她自己跟许嘉元的矛盾,她只字未提。
毕竟,这种事情,不能够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而且他还是许嘉元的同事。
二人聊着,黎舒音突然想到了许嘉元跟她说的,新同事,那个一来就拿了许嘉元项目的新同事。
她忍不住打听道:“阿元说,你们公司有个新同事挺厉害的,一来就拿了项目。你知道吗?”
“新同事吗?”
许允安摇摇头,“目前公司里好像除了我是新来的……”
他语气一顿。
尴尬在两人之中无形蔓延。
黎舒音没想到,许嘉元之前跟他抱怨的新同事居然是许允安。
而他又恰好被许嘉元拉开当他们的室友。
像是一个完美的莫比乌斯环。
可能这个说法不太恰当,但是冥冥之中,他好像注定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多么巧合。
黎舒音讪笑,坐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捏起衣角。她抬眼看了下时间,现在才刚刚七点。
夏日的白昼长,窗户外面虽然蒙蒙黑了,但仔细望去,天幕缝隙里还是有隐约的亮光露出。
她陪着许允安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说了会儿话,便提出离开,准备回房间。
新卧室长久没透气,黎舒音不急着睡,索性把房门都敞开,与窗户形成对流。
自己则反锁浴室门,钻进里面洗漱。
套间内的浴室没有公共的浴室大,唯一好的便是私密性足够强。
门是加厚的双层磨砂,插锁和锁眼都是崭新的,反锁时很丝滑。
黎舒音很喜欢狭小的浴室,她站在里面,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全部。
水声淅淅沥沥的涌出,她浸身于雾气当中。
倏地,她身子一僵。
身后似乎有一道黏糊的目光在慢慢爬上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