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逍取了物装进内兜便盖好了棺盖,跳下悬棺,方才想起一件大事。
现下......这要怎么出去啊??
“砰,砰砰...”她沿着四周的墙壁一路细细敲击,但只闻沉闷之声,也不禁停了手。
实心的。
怪了,此间君王墓葬室无侧室便罢了,怎连后室也无,岂不是不合规矩...?
她复又回到中央棺椁处,一脚踢开巨蜥的尸体,刚想坐下,却见那破了璧的棺箱底下露出了点荧白色的东西。
哈,得来全不费工夫...
宁逍将伏诛插入棺底,灵力充盈刀尖猛一划拉,厚重的箱体随之破裂,木屑崩溅之时,露出了朵朵白色小花。
她用刀尖挑起朵细细观察,见其无毒便上手捻了捻:“呼——”花瓣被她轻轻吹散,是没见过的品种。
这花似绣球荚蒾,一簇簇的,散发着淡淡荧光,成片白花连绵不绝,照亮了通往下层的道路...
宁逍收刀立于入口,当下方浓郁的灵气猛地灌来包裹住她身时,不由蹙了眉。
这陵墓地下,竟还有第四层...
刚踏入四层,一股清新凉风扑面。
此乃黄沙腹地,烈阳直射之处,热气渗入地下,哪怕三层也仍有摆脱不了的烦闷。就是这样的地方,四层竟生出了满地的冰晶......实在有些诡异!
宁逍惊诧之际开始打量起此间风景。
荧光透过冰晶,将此地照得夜如白昼,漫眼望去皆是蓝白之色,似一处广阔的仙灵空谷,幽静隐秘。
行过之处那不知名的小白花瓣随她衣摆带动飘起,像只只灵蝶飞舞。
宁逍这才想起,还可用蝶讯传信通知连山自己已办完事,但又想到他此时困境,也不抱希望。
“叮——”
待她行于花海中央时,那粉色的灵蝶划过茫茫原野从天顶之际飞来......他真回了!
但没有音色传来,只见蝶息化作四字现形:自行离去。
他还能回信且说明其目前处境还不算太糟,只是,叫她先走......宁逍望了望周围,她还能走去哪儿?
花海的尽头越来越冷,甚至在这地下空穴中,竟无端飘起了雪花。
“咔...”冰棱脆响,宁逍踏上冰晶铺就的地面,两旁绽放的巨型冰花似乎引领着她朝腹地深处行去。
前方,冰阶级级向上,她如登临般一步一步踩上了最高处。
此处有数面长方冰镜,错落无序地立在平台上,镜面反射映照出无数个她的身影。
宁逍好奇打量,缓缓步入其间。
见那冰镜围成的屏风中央,一长柱型的晶透玛瑙矗立其中,连接脚底的地面。为何是玛瑙?她感受到此柱并无寒气冒出。
近了,宁逍见其形状,又联系先前种种,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整块踏足地就是灵兽若陀的巨型头骨!
而眼前这柱状兽角......正是那蕴含了若陀归天灵气、叫黑袍众为之疯狂的灵骨!
她不由上前一步,这晶体似有种奇异的魔力,正吸引着她的靠近。
倏然间神思恍惚,眼前逐渐起了雾障,宁逍的眼神骤然黯淡了下去。
中途虽挣扎过有片刻清醒,但又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她的手,终是落在了那灵骨之上......
宁逍触之,身体像被烈阳点燃般,血液瞬间沸腾!
“唔......!”突如其来的剧痛叫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口中无意识地呻吟,“呃......嗬...嗬......”她手臂强撑着身躯,冷汗瞬间爬满了全身!宁逍本想咬住什么来遏止叫喊,但那极端的痛楚终是叫她忍不住惨叫出声。
“...呃啊......啊啊啊!!”
指节在地上抓出道道血痕,她身上,似乎起了某种异样变化——
初时是种酸麻胀痛,随之而来的,像是有千万只蚁虫爬过的蚀骨痒意,紧接着,就好似骨髓之中有数千枚钢钉生生打入,又拿起子一一撬开!
灵府深处像被野兽撕咬拉扯,拆开又愈合,痛得她满身都是发黑的汗液和体表渗出的污血......
这是...同为上古妖兽的血脉力量在共鸣!
过了一会,激烈的变幻逐渐停滞下来。宁逍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混沌的升华之中,她神智不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冰冻得似乎醒了些。
巨型冰晶反射弧光,蓝焰之下,她立于兽骨之上,感受着身体的蜕变。
宁逍见对面冰镜里的人儿,雪一样——那人身着黑衣,银白长发蜿蜒垂地,指尖伸长犹如利爪,额间凸起长出坚白长角,浓金的眼眸中,明显是兽的瞳孔正剧烈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
她用力甩了脑袋想将脑袋里的幻觉撇开,但却只是徒劳。她眉头紧锁,想将对方看清,却见那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见此,她瞳孔不禁放大,怔愣住了——
镜中之人......是我?
她低头伸出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雪爪......宁逍下意识试着抓握了一下。
我竟是......妖?
她脑内瞬间一片空白,那根弦似乎控制不住绷断了!
我究竟是妖...还是兽?
我到底......
是什么东西?!
恐慌席卷而来,她忽然间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极度陌生!
宁逍抱着脑袋害怕地蹲下身子,汗如雨瀑,身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似乎难以接受现状。
她从未有过如此无助的时候...
知道自己命克六亲,她没疯;祖父意外逝世时,她没疯;荒地差些送命,她也没疯。可如今......她却恍然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近二十年的为人之观也随之崩塌!
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种非人的怪物!
她多想现在就有人能来安慰她......救命,救命啊!
谁来...救救她...
“哈......哈...”
绝境之处,她不禁癫狂冷笑去排解心中郁色。
“哈...哈哈...!!”
如此疯了好一会,直到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逐渐哭着醒悟过来:
原来...我是......
我竟是......
半妖。
......
她枯坐于灵骨边,抱着膝盖呆滞了许久,直到洗经伐髓的痛楚削减至无,才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陡然间得了这样一股庞大的灵力,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镜中人的样貌也随之忽明忽暗地变化。最后,停留在了黑发金眸的模样,而修为,也已攀升至灵彻后期。
她无神地抬眸看了眼冰镜,缓缓起身。
想来若陀灵骨之力非常人能汲,在宁逍汲取大半后,那角柱才褪了点色泽。不过,在她触及兽角的瞬间便塌了半截,裂开的柱身中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方印。
此物极其眼熟,与那炎山底的古玉小印几乎出自同源。
看来连山...还瞒了她不少事。
与此同时,周围高悬的巨大冰晶坠下碎裂成块,连带着接连不断地动山摇,此处似乎要塌了。
她见此连忙收神,撤出了这片区域,又在心底估了估时辰。
糟了,没时间了!
灵骨的灵力去了大半,上头用灵骨占天言的那几位或许会出事......
宁逍慌不择路回到三层去捡落在那儿的面具,她此时的样貌太过招摇。
耳尖微动,却闻头顶似乎传来激烈的斗法之声。
是连山!
她忽然想起,瞿通曾言这禅宗宗主实力莫测,更别提此行......那位也在场!
他一个人,碰上两位大能到底会怎样,她根本不敢多想!
一咬牙,也不顾扰不扰先灵了,霸道的灵力直接破开石门,轻身起跃朝顶层掠去。
......
连山于祭台中央,若是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放弃了逃命机会,毫不犹豫地为他而来,不知会有多兴奋。
然而情况不容他多想,在他身前,还立着两位棘手的。
方才听那人念读先前占出的谶言,他不禁冷笑出声,道:“依国师所言,莫非你就是那天命之人?”
对方闻言,只是摆弄蓍草的手顿了顿,未理会他无礼,继续起占。
连山见此轻挑眉,整了整衣袍,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悠然站起身,扬声笑道:“在下倒是觉得,这天命之人另有其人!然而有些人呐...口出妄言,还真是不知廉耻!”讥讽之色含在笑里。
周围盘坐的黑袍众听到话音,吓得瞬间止了声。
听到这样明显的挑衅,上首那位着蓝白袍的柔美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仍眯着笑眼,朝身旁的男人道:“梵轮宗主,这位长老似乎是在质疑在下占解的谶纬呢...”语气看似温和,却毫无温度。
这禅宗宗主眉头紧锁,沉了脸,已有不满:“丘长老,此时是轮到你来请卜天言?若不是,还请下去!莫要干扰大会进程,恐误了国师占箓天命!”
若依照先前进程,长老们一个个来占箓,待轮到他时大会还未到尾声,他拖一拖,定能拖到殿下安全撤离。
可方才这甘霖国师突然到场,中途打断了其余长老的占箓。不仅诵念他之前占卜的谶言,还要用灵骨请卜天命,算出救世之主。若殿下还在下层,恐会因占天命之事波及遇险!
连山在心中冷笑连连:什么东西?也配拿来与那人相提并论!
他收了笑意,眼神渐冷,微扬下颚狂傲道:“谁说不是?在下现下就可起卦,与那国师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谁的卦更得神谕!”
这位国师时常做出温雅派头,脸上常年带笑,此时笑不达底,语气冰凉:“贵教的长老确有风度...”
“丘长老!”梵轮宗主在贵客面前丢了面子,下不来台,怒极之下朝他抬掌就是一击,“你放肆了!”
这一击虽未用全力但速度很快,连山躲时不慎叫兜帽被气道掀开,但别开脸时却也让面具堪堪碎了一角。
啧,她若看到,该不美了......
连山转回头,压了眉眼道:“宗主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对丘峰动手?真是寒了在下的心呐!”
“在下可不曾听闻贵教的长老身手了得...”那国师又在装作不经意道。
那宗主闻言竟真起了疑心:“丘长老......?你不是丘长老!”
“呵,这么容易就叫他挑拨?愚笨至极!”
“你......!”宗主气得急急再攻。
这宗主离飞霄仅差一步,此时盛怒之下竟与连山一来一回过起招来。
“哼...”国师冷笑一声,不再管他们,转身结印,接着排演占箓。
“贼人休想!”连山想上前打断。
“慢!”梵轮宗主一步踏出,拦在他身前,眯了眼,“如此身法,真不是我教法门......你究竟是何人?怎会混入此间!”
连山眼珠微转,看了眼围观教众,扬声道:“诸位!丘峰入教多载,向来勤勤恳恳管理教务。这天命之人分明另有其人,如今宗主却听信奸人谗言,叫兄弟们寒了心,现下又要让这恶贼坏了我教规矩。在下实在不愿看他一错再错...”
他又闻场下传来阵阵细碎声讨,他的人已挑起了内讧。见此也不再顾忌,一把扯了黑袍,轻装上阵:“嗤!说不通,既如此...打就是了!废什么话!”说罢一攻而上,势必要将局势搅乱!
“锵——!”
紫金乌招一把架住了宗主的圣杖袭击,他利用巧劲卸去力道,擦出了惊人的火花。
连山善近身搏斗,可他的目标却在宗主身后。
那人此时用了大衍之数起卦,凝神静气,需得耗费不少时间精力。
这头二人实力相当,缠斗许久逐渐开始吃力。那禅宗宗主不慎露了处破绽,连山一脚踹开他,借此骤然矮身,掠过他直往上方跑去。
乌招子银链甩动,向前一掷——
就在尖刃快要碰到那人衣角时,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地震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连山一怔:是殿下?
“谁?!”
一声爆裂的怒吼从上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