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裙下的锋芒

    宴会厅的水晶灯正将最后一曲华尔兹泡在鎏金般的光晕里,杯盏碰撞的脆响混着商人的低语漫到廊下——卡尔刚与几位矿场主敲定最后的运输条款,指尖捏着的钢笔帽还带着金属的凉意。他没回头看身后追着递合同副本的助理,目光掠过窗外时,只瞥见墨色海面正一口口吞掉船灯的光,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浸成深不见底的黑。

    这种时候,只有那间套房里暖黄的灯光是实在的。

    卡尔抬手松了松领结便转身往外走,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响比平时急了半拍,仿佛多等一秒,那盏灯就会被夜色掐灭。艾拉深吸口气,提着象牙白蕾丝长裙的裙摆快步跟上,在走廊拐角拦住了他:“霍克利先生,请留步。”

    卡尔回头,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耐。面前这女子金发碧眼,穿着考究,长相清美——是艾拉·汉密尔顿,约克郡老牌富豪家的女儿。家底是厚,可架不住后继无人,弟弟常年卧病,她一个姑娘家再精明,在这圈子里也撑不起门面。旁人早看衰她家了,犯不上跟她多周旋。

    他的目光又扫过艾拉——珍珠项链规矩地贴在颈间,妆容精致得挑不出错处,可那笑容总像隔着层纱,和宴会厅里其他名媛没什么两样。她们或娇笑或低语,脸上的精致如同批量复刻,远不及珀兹那双黑亮的眸子鲜活。那里面藏着的倔强与清亮,像淬了火的黑曜石,总能轻易勾住他的心神。

    “汉密尔顿小姐有何指教?”卡尔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只想快点回去,看看珀茲穿上水绿色睡裙的模样。

    艾拉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止优雅得挑不出半分错处,语气温和却清晰:“关于南美矿场的运输渠道,家父让我代为询问您的意向……”

    “哦?汉密尔顿家有意合作?”卡尔微微颔首,指尖漫不经心地轻叩着袖扣,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热络,却也恪守着社交场的基本礼数。

    “自然是有的。”艾拉顺势接话。

    “既如此,细节不妨留到明日详谈。”卡尔的回应依旧简净,礼数上挑不出半分错处,指尖却已无意识地在袖扣上碾过。他早已看穿对方眼底按捺不住的急切,甚至清晰记得她先前与珀茲、还有那个三等舱小子凑在一起的模样——这位小姐打的什么主意,他岂会看不明白?

    想动珀茲的主意?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那股被人觊觎私物的不悦像细沙般硌在心头,面上却仍维持着世家子弟的从容。此刻实在懒得与她兜圈子,只盼着快点结束这场无谓的周旋。

    艾拉连忙上前半步拦住卡尔,脸上漾着一抹礼仪周全的微笑,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寻常寒暄:“霍克利先生稍等——说起来,我与珀茲也算得上相熟。她因怀表的事被您留了下来,不知眼下安置得如何?”

    卡尔眉峰微挑,语气平淡如旧,却透着一丝不容僭越的疏离:“汉密尔顿小姐有话不妨直言。”

    艾拉顺着话头往下说,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我已托人问过,她的行李都仔细检查过了,并未发现怀表。既然还没放她走,想来是另有安排吧?只是听说船底监牢的条件向来粗陋,若真是拘在那里……”她顿了顿,将那份恳切拿捏得刚刚好,“我们正加派人手追查真正的小偷,相信很快就有眉目。毕竟,没有确凿证据,总不好一直留着一位小姐,传出去难免让外人说闲话,失了体面,您说是吗?”

    卡尔的眼神沉了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语气却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只是那股压迫感陡然重了几分:“汉密尔顿小姐倒是清闲。”他向前半步,气场瞬间笼罩过来,“不如多费心自家的产业,还有令弟的身体,总好过操心旁人的事。”

    艾拉指尖猛地收紧,眼底掠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锐光,她刚想开口反驳,卡尔已抬手打断,他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失陪了。”说罢转身大步离开,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响沉稳而坚定,再无半分停留的意思。

    艾拉蹙眉看着卡尔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心中沉思。她又何尝不知家族的困境?弟弟体弱多病,自己和他若不改变命运,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又何谈家族的未来。为了改变家族和自己的命运,她在泰坦尼克号的时间线里经历了太多次轮回。

    她试过不上船,留在约克郡老宅翻找家族旧档,或是远赴欧洲寻医问药,却始终毫无头绪。加上每次轮回的起点永远是泰坦尼克号启航前一周——南安普顿港口的家族房产里,白星公司的船票总会准时出现,她隐隐有种直觉:解开家族宿命的方法,一定在这艘船上。

    于是她一次次踏上泰坦尼克的甲板,却始终找不到破解宿命的关键。虽靠着提前准备次次能从船难中逃生,可回到陆地仍逃不过25岁的死劫,长久下来,心里难免积着种“明明努力却抓不住希望”的无力感——特别是每一次轮回,都要眼睁睁看着船难中无数人命逝去,自己却只能优先顾着“活下去找线索”,这份愧疚更添了几分沉重。而这次不一样了,剧情偏移得厉害,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人,竟是完全陌生的时间线。

    或许,这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想到这里,艾拉的双眼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卡尔的套房内。珀兹刚洗完澡,穿着那件水绿色缎面睡裙坐在床边。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一巴掌落在卡尔脸上的触感还清晰得很。她想起他被打后那瞬间的错愕,以及错愕里藏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微妙笑意——他好像根本没生气,反倒像是偷吃到糖的孩子,眼底闪着得逞的光。

    也是,他总归是亲到了。

    卡尔大概没料到她会当着下人的面挥出巴掌。可他终究没发作,只是清了清嗓子,找了个再明显不过的台阶:“你还年轻,大概不懂我能给你的那些,究竟有多重要。”他说会给她时间考虑,又吩咐女仆玛丽,让她收拾好客房,“这段时间你先在这儿住下,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他没提监牢,也没再提威胁,转身离开时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

    丝绸料子贴着肌肤微凉,珀茲在镜子前打量卡尔给她准备的睡裙。镜中的自己皮肤白皙,水绿色的缎子剪裁合理,缎面高级,衬托得她愈发像是被豢养的金丝雀了。

    可她想起剧情,艾拉和露丝好歹都与卡尔是同一阶层的,自己这算是什么?珀兹又想起卡尔说的话——

    “但珀兹·林奇,你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这不是求婚,只是给你一个攀上来的机会。”

    珀兹苦笑一声,即使他与露丝解除婚约,自己顶多也只是个诱因吧。以他的家族地位,他迟早会与另一位富家小姐联姻,即使没有露丝,没有艾拉,还会有别人。卡尔恐怕不过是把她当做他闲暇之余的玩意儿,也就是他的情人。

    珀兹眼神冷了下来,又回想起小说里她喜欢的那个偏执别扭又占有欲极强的卡尔……小说终归是小说,而她需要面对的,是现实——

    门口忽然响起轻叩,珀茲心中一动,立刻起身走到门边:“谁?”

    “露丝·德维特·布卡特,我们傍晚见过。”露丝平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压得很低,“道森先生托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珀茲心中一暖。“我目前还好,没什么事。”

    “卡尔待你还好吗?”露丝顿了顿,继续说道,“道森先生让我转告,他和汉密尔顿小姐正在查怀表的事,让你宽心。另外,他问你,明天昆斯敦港,还打算下船吗?”

    说完这话,露丝望着远处被夜色吞没的海平,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上泰坦尼克号的人,哪个不是揣着对纽约的憧憬?穷人盼着靠码头苦力攒下第一笔钱,富人等着在第五大道的宴会上炫耀新添置的珠宝,像杰克和珀茲这样,放着直达美国的航程不走,偏要在中途的小港口下船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不过这点疑惑很快就被沉甸甸的理解压了下去。她太清楚卡尔的手段了——怀表的事本就是栽赃,如今他对珀兹的“兴趣”看似热络,实则藏着猎人对猎物的打量。一旦船到纽约,霍克利家族的势力铺展开来,珀兹一个没有背景的三等舱姑娘,怕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卡尔会用更体面的方式把她圈起来,用“恩情”和“安稳”磨掉她眼里的光,直到她彻底变成掌中的玩物。而杰克,多半会被罗织更重的罪名,永远消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昆斯敦港确实是他们唯一的生机。露丝拢了拢被海风掀起的裙角,心里那点帮人脱身的决心,又硬了几分。现在就看珀茲的态度了。

    “当然。”珀兹的声音几乎没有迟疑,黑亮的眸子里燃着点不肯熄灭的光,“只要有机会,一定下。”

    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睡裙的缎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无论曾经对小说里的卡尔有过多少幻想,眼下她最好的选择是下船,她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成为谁掌心的玫瑰,随时可能被厌倦后丢弃。

    “好的,我会告知道森先生你的决定。”露丝应声,脑海里已飞快盘算起对策。她想起珀茲那双清澈的眼,像没被世俗搅过的泉水,确实不该被卡尔的掌控欲缠上。

    “你放心。”露丝的指尖在船舷木纹上顿了顿,语气里淬了层不容置疑的郑重,“明天船靠港前,我会想办法缠住卡尔——假意谈解除婚约的条件也好,让母亲出面找些由头也罢,总会给你留出时间。”她抬眼望向珀兹所在的套房窗口,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到时候你一定要抓紧机会,别回头。”

    这一次的笃定里,没有多余的犹豫,只有一种为彼此挣脱枷锁的决绝——帮珀兹逃出去,仿佛也是在亲手为自己剪断那根看不见的绳索。

    “好,非常感谢您,布卡特小姐。”珀茲由衷感谢,指尖轻轻抵在门板上,仿佛这样能传递出几分感激。她太清楚露丝要担的风险,对方语气里的坚定,像冬夜里递来的一簇火,让她在这冰冷的困局里,忽然觉出了点暖意。

    露丝刚离开没多久,走廊尽头就出现了卡尔的身影。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浅色裙角闪过,没太在意,只想着快点见到珀茲,指尖转动着钥匙,嘴角已忍不住微微上扬。推开门的瞬间,暖黄的灯光从门缝漫出,少女转过身,水绿色的缎面睡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肩线,黑卷发披散在颈侧,几缕碎发被灯光染成柔和的金棕色。那双黑亮的眸子撞进他眼底,像夜空中最亮的星,瞬间驱散了所有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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