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萧谛听没再和他争执,只是转身往客栈走。裴闻津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在萧谛听提出要来淮州时,就有这样的觉悟,公主亲自来这淮州走一趟,是非黑白,都不是她张嘴就能掩盖的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前脚还能和和气气分着甜食,后脚就能抹干嘴角的碎屑,翻脸不认人。

    倒真是皇家一脉相承的绝情。

    裴闻津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客栈,萧谛听径直走到床边坐下,解开貂裘,掀开被子就要躺上去。

    裴闻津连忙拦住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先暖暖再睡。”

    他转身去炭盆边,添了几块新炭。火苗"噼啪"作响,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

    萧谛闻着空气中的炭火气,忽然开口:“裴大人何苦呢?装模作样演了一年多,为这件事焦头烂额,不惜用最麻烦的方式去寻粮食的走向……”

    裴闻津添炭的手顿了顿,他避而不答 只是问她:“殿下又是何苦在风声如此紧张的时候,非要去那轩栏院一趟?”

    萧谛听瞪着他,又旧事重提,他说不出果然所以然来。

    于是裴闻津了然,只是点她:“你呢着说不明白是不是?但你呢聪明,在大理寺任职不可能对此事毫无头绪。”

    “是不是我皇兄他们。”萧谛听打断他,“不惜一切代价的追杀了我这么多次,说与他无关我是不信的。我来了淮州就是要查明真相……”

    她瞪着裴闻津,表情看上去有些痛心:“最叫我看不透的就是你了裴大人,锦衣卫是父皇的人……我皇兄要杀我,但你多次与他唱反调,我看不懂你。”

    裴闻津靠在一旁的桌沿上,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他这下是真的对这个少女没招了,敷衍地笑了一下,只是轻轻的说:“卑职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殿下,您这次还是算错了。”

    一句话轻如鸿羽,但给萧谛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难怪裴闻津对此事万般遮掩,一年多了都含糊其辞。

    原来背后还有老皇帝的默许!

    她愤怒地一拍床沿起身,瞪着眼想要说些什么,结果气急攻心,无力感瞬间吞没了她,她支撑不住身体往后前倒去。

    裴闻津只是抱着手臂冷冷看着她,摊牌过后,两个人似乎没什么交情值得继续惺惺作态。

    萧谛听不甘心地踉跄几步,扑过去死死拽住裴闻津的衣襟,整个又开始发烧,她气息烫的吓人。

    “你再说一遍,这一切到底是谁多手笔……是京城权贵,还是我父兄。”

    裴闻津扶住她消瘦的肩膀,垂下眼,两人间的距离很近,灼热的鼻吸到过他的下巴,于是他也赌气地回敬她:“是陛下,你的父皇,我只为陛下办事。”

    萧谛听闻言痛到呼吸困难,难以置信地抬手扇了他一耳光,人已经没力气继续发作了,裴闻津用不着躲,他心中有愧,干脆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您还想问别的吗?事已至此,卑职没什么值得继续瞒着您的了。”

    “用不着!我说够了!”她当真是愤恨极了,低吼完这一嗓子,人就彻底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往一旁倒去。

    裴闻津:……

    他无抱起气晕的公主,把人塞到被子里,摸了脉搏确认无碍,才替她掖好被角,轻轻带上房门,替她去寻太医来。

    公主还发着烧,贵体不得有恙。

    唯有本该昏厥的公主,疲倦地掀开眼皮,她是有些痛苦,单还没到气得昏厥的程度。

    以及她痛苦不堪还得去扇一巴掌裴闻津,虽有赌气的成分,但她更多的是想使用自己的天赋“谛听”。

    结果确如她所料,裴闻津还是说谎了,心音简短,内容很乱,他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字。

    “……西北军粮。”

    随即她的意识被进一步吞噬,昏昏沉沉多睡着了,连太医提着医箱进来的声音都听不到。

    淮州城的疫病不得缓解,她昏昏沉沉烧了一段时间后,勉强能下地走路时,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萧谛听裹着厚厚的貂裘坐在窗边,看着雪花簌簌落在窗棂上,融化成水痕蜿蜒而下。

    自那日与裴闻津争吵后,他们已有半月未曾碰面。

    他忙着在疫区布防、调配药材、安抚流民,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淮州的防疫大局,据说连轴转了三日三夜,眼下青黑的胡茬都没空打理,整个人消瘦了整整一圈。

    而她,借着养病的由头,把自己关在客栈的小院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闲人。

    “殿下,这是今日的药。”春燕被从江州调来淮州,端着药碗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刘知州派人来说,城西的疫病已经控制住了,裴大人……裴大人让您安心休养,不必挂怀。”

    萧谛听没应声,只是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着。这些日子,她没闲着。

    现在淮州有裴闻津坐镇,人手几乎都来自于他,他想查电话东西避开他得费上不少功夫。

    但好在裴闻津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是盯着她,倒是给了她动小心思的空间。

    春燕见她神色凝重,犹豫着开口:“殿下,前几日派去查季夫人下落的人回来了,说……说杨府的坟地是空的,那口棺材里装的全是石头。”

    萧谛听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意料之中。”

    季霜桥那样的人,怎会甘心以一具空棺了结自己?她精心布下的局,从桅杆上的尸体到青山寺的“诚意”,从假死脱身到引她入局,步步都藏着算计。

    这样的人,必然还在暗处窥伺,等着给谁致命一击。

    “继续查。”萧谛听端起药碗,仰头饮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查她最后出现在哪里,查查她和裴闻津的交情。”

    春燕应声退下,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萧谛听望着窗外的飞雪,忽然想起季霜桥在青山寺说的那句话——“唯我所求,不过迟来的‘因果’”。

    那时她不懂,如今却隐隐明白了。

    这因果里,有季家的冤屈,有杨家的罪孽,或许还有……她那位父皇不愿示人的秘密。

    三日后,裴闻津派人送来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澹州疫病反复,需亲往督查,淮州诸事已交刘成,若有异动,可持此令牌调兵。”

    落款是他潦草的名字,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咒,像是随手添上的。

    萧谛听捏着那枚沉甸甸的令牌,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表面。

    这是锦衣卫的腰牌,可让她仗着他的身份畅通无阻,这里知道她是公主的人不多,行动自然受阻。

    但象征权利的腰牌,裴闻津竟就这样给了她,是信任,还是……另有深意?

    她把腰牌收好,心里却清楚,裴闻津走了,淮州的暗流只会更汹涌。

    杨家被封了药材库,断了财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季霜桥,想必也在等着这个时机。

    果然,裴闻津离开的次日,萧谛听收到了一张字条。

    字条是用胭脂写的,字迹娟秀有力:“子时,西郊破庙,与君了却因果。”

    没有署名,但萧谛听一眼就认出,这是季霜桥的笔迹。

    夜幕降临时,雪下得更大了。萧谛听换上一身夜行衣,避开客栈外的眼线,悄然出了城。

    西郊的旧庙早已破败,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荒草没膝,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

    寺庙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隐约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跪在蒲团上,对着牌位上香。

    “你来了。”季霜桥转过身,素色的衣裙上沾了雪,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苍白,却眼神亮得惊人。

    “你果然没死。”萧谛听走进祠堂,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牌位,不知是那路野鬼神仙,但季霜桥要拜,她就没说别的。

    季霜桥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凄凉:“死了,谁来讨还这血债?”她指着旁边的蒲团,“坐吧,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萧谛听依言坐下,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册,递了过来:“这是淮州失窃粮草的全部去向。”

    账册上的字迹遒劲有力,详细记录了四郡运来的粮食的数量、运输路线,以及……一个久远的名字——杨正元。

    杨笠的父亲,前任淮州知州。

    “杨大人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天灾频发时,他就开仓放粮,一力救灾。但也就是在这节骨眼上,有人打起粮食的主意……而我那好丈夫杨笠,则是与他们一拍即合,谋害了自己的父亲。”季霜桥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紧握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杨大人是我生平最是尊重之人,我父母双亡,家产遭人惦记,我弟弟得的痨病……是杨大人四处寻医,让他走得安详了些。”

    萧谛听的心沉了下去,眼看季霜桥说得愈发哽咽,她知道事情已经发生,自己的安慰会显得苍白无用。

    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她哭诉。

    “曾有朝廷来使彻查此事,但过了这么久都没给我一个交代,我今日同你所言的字字句句,我都同他说过。”

    “可是锦衣卫指挥使萧谛听?”

    “正是!”冷静下来以后季霜桥不断给自己顺气,“天灾过后淮州混乱不堪,流民无奈上山为寇,我就接着这‘都渠水匪案’,想着还会不会有人来过。”

    “结果还是敷衍了事,没有人愿意替我申冤。”

    此刻她终于明白季霜桥真正的用意。

    这不是简单的家族恩怨,而是牵扯到太子、甚至……父皇的惊天阴谋。

    “你早就知道幕后主使是太子么?”萧谛听想起裴闻津那句谎言,又想起账册上的记录,指尖微微颤抖。

    季霜桥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斗不过这些人,但你可以不是吗?”

    她看向萧谛听:“三殿下,我见过你的,我听过你沉冤昭雪的佳话,旁的不求,我只想要你杨笠付出代价。”

    萧谛听直接乐出声了:“仅仅如此不求别的?”

    季霜桥笑眯眯地拍拍蒲团:“你也不过是个落魄公主,我们各取所需。”

    萧谛听忍着没翻白眼:“对盟友说话还是得客气点吧。”

    季霜桥懒得拆穿她,扬起下巴:“不过我手里没什么证据了,之前去求锦衣卫那个裴什么玩意,东西都在他手里。”

    眼看她有些沮丧,萧谛听适时递话,她眨眨眼:“你说杨笠那个不孝子怕鬼不?”

    季霜桥迟疑:“你的意思是?”

    萧谛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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