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洺见好就收,撂下这一番话后又喝了两盏茶,便告辞离去。
今日,骆氏对许盈月的表现很满意,见她气色好了不少,便说起与徐家的这门婚事。
“立冬之前要把事情办下来,徐家那边催得急,我也怕误了你,便不遵循什么长幼有序了,今岁办你的事,明年再嫁你姐姐。”
听了这话,许盈月脸上的神色既恭敬又欢喜。
她仿佛是真心实意地感谢着骆氏为她择了这么一桩好婚事。
骆氏点点头,将这几日的疑心暂且压了下去。
“你好好养身子,别的事不用操心。”
说着,骆氏就赏下了不少滋补身子的药材,还分了些给沈氏。
许盈月感恩戴德地离去。
一出上房,她面容里的尊敬与欢喜霎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厌恨。
她理了理心神,先去看望了沈氏,又去瞧了眼长姐。
长姐院子里有不少骆氏的心腹。
她便故意在许若月跟前露出对徐知洺的喜爱来。
“徐大人贴心又温柔,是个好人。”
许若月听后神色闪烁,想起母亲透露出来的徐家消息,想了半日却什么都没说。
“妹妹嫁过去后必定能与徐大人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许盈月盯着她笑了笑,道:“多谢大姐姐。”
不过说笑两句,丫鬟们便走上前对许若月说:“姑娘,食材已备好了。”
许盈月娇俏一笑,道:“姐姐真是一片孝心,若我是阚世子,吃到姐姐亲手做的素膳,必定会感动的不得了。”
丫鬟们也顺着她的话语称赞了许若月几句,直把许若月哄得眉开眼笑、羞赧不已。
自那日她在大厨房偶然听见挽星和挽尘的悄悄话后,便将浸着梅汁的白蒜加入了金齑玉脍。
她试了几次,都觉得这道菜因加入了白蒜而滋味好极了。
这下,许若月便有足够的信心在阚老太太寿宴上好好出一回风头了。
聊了几句,许盈月便回了自己的闺房。
此时离立冬虽只有一月的功夫,许盈月却还能稳住心绪,绣弄着手里的针线活,时而与挽星和挽尘说笑几句。
沈氏耐不住性子,因不敢在骆氏眼皮子底下露出焦急来,便只能趁着许盈月来看望她时问起她的计划。
许盈月却选择什么都不说,只拉着沈氏的柔荑道:“姨娘,阚老太太的寿宴马上就要到了。”
沈氏并不懂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听了这话还是愣了愣。
许盈月笑道:“姨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成算的。”
三日后,定国公府大摆宴席,门前宾客络绎不绝。
骆氏带着许若月敷衍,许盈月乐得自在,陪着沈氏侍弄针线。
按理说,许家与定国公府尚未定下婚事,阚老太太又没多中意许若月,骆氏不该带着许若月登门。
偏偏孟氏要反其道而行。
骆氏见识了定国公府的富贵后,愈发心痒难耐。
连一向以端庄大方著称的许若月也忍不住左右攀看,将府内雕栏玉栋的景象暗暗记在心间。
孟氏要迎客,一时半会儿地也顾不上骆氏母女。
等身份贵重的宾客们散去后,她才让嬷嬷们带着许盈月去了小厨房。
孟氏院子里的小厨房可比许家的大厨房还要宽敞不少。
许若月压下心头紧张之意,由几个丫鬟们帮着打下手,半个多时辰便将八道素膳给做好了。
孟氏见了赞不绝口,只道:“这摆盘好生精致。”
几道素膳送到了阚老太太身前。
孟氏笑着道:“都是儿媳和许家大姑娘的一片孝心呢。”
阚老太太本是不愿给她这面子,可一来这素膳的确合她心意,二来毕竟阚温澹是要迎娶许家姑娘。
罢了,看在孙儿的面子上就给许家女一个脸面吧。
阚老太太尝了口蜜羹,看那金齑玉脍不错,也尝了一口。
“不错。”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镯,赏给了许若月,道:“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许若月十分欢喜,接了赏后说了一堆吉祥话恭贺阚老太太生辰大喜。
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孟氏便留骆氏与许若月在府里喝茶闲话。
短短小半个时辰,阚老太太所在的荣禧堂便闹出了乱子。
先是阚老太太捂着肚子说疼,而后一炷香的功夫就去了三趟净室。
好好的寿宴,竟闹起了肚子,可把定国公府诸人吓了一跳。
府医匆匆而来,为阚老太太把了脉后,说她定是不小心吃坏了东西,这两日要清淡饮食,年纪大的人可经不起折腾。
为此,定国公都发了火,让人彻查了阚老太太的吃食,厨娘们个个如临大敌。
可大厨房发下来的吃食入了许多人的嘴,旁人吃了都没有异样,唯独阚老太太闹起了肚子。
丫鬟们顿觉奇怪,其中有个叫双燕的便提起了只有阚老太太一人吃过的素膳。
这素膳经由孟氏和许若月之手,却惹得阚老太太身子不适,孟氏这个儿媳是难辞其咎。
消息传到孟氏耳朵里,她吓得脸色惨白,顿时冷声质问许若月:“你可有在素膳里动什么手脚?”
许若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一时间惊惶着没有答话,还是骆氏强装镇定地替她答话道:“姐姐别恼,若月这孩子做事细心谨慎是断断不会出此纰漏,这素膳一定没有问题。”
这时,二房和三房的太太也都跳了出来,吩咐着府医去验一验剩下的素膳。
两妯娌正愁抓不住孟氏的狐狸尾巴,没想到她竟在素膳一事上留下了那么大的把柄。
府医查了剩下的素膳,他医术还算高明,对古籍里的吃食忌讳也有所研究,便说是那蜜羹与白蒜犯了冲,阚老太太肠胃不好,吃下后就闹起了肚子。
二房三房的太太抓着此事不放,一个劲地在阚老太太耳朵煽风点火,一会儿说孟氏居心不良,一会儿又说那许氏女坏透了心肠,兴许还与老太太相克。
孟氏赶去荣禧堂的时候,阚老太太心里的火气已在妯娌的挑拨下又旺盛了不少。
她被阚老太太狠狠斥责了一通,心里十分委屈,却又不敢驳斥半个字。
阚老太太本就不喜欢许若月,因这事,心内的成见更深了些。
看在大半个京城都听闻了两家要成婚的份上,她才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语来。
“我知你为何中意许氏女,可你也要想想清楚,若娶个心术不正的女子进门,将来受苦的可是你自己。”阚老太太说完这话,便把孟氏撵了出去。
孟氏气极,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好不容易退出了荣禧堂,她立时去寻骆氏和许若月算账,还提到了蜜羹与白蒜不能一起服用之事。
“你不是擅长庖厨之事吗?怎么连这两样吃食相冲的道理都不懂?”孟氏没好气地质问着许若月。
许若月支支吾吾了半日,被吓得杏眸里蓄满了泪花,只道:“都是若月不好,伯母消消气。”
“当然是你不好。”孟氏自觉在妯娌跟前丢了个大面子,还被阚老太太申斥了一顿,面上十分无光。
骆氏有心要为女儿说好话,才起了个头。
孟氏却摆了摆手,不耐烦道:“罢了,你们都回去吧。”
她根本不给骆氏说话的机会,就让婆子们将骆氏和许若月送出了定国公府。
来时母女两人风光无比,回去的时候却如过街老鼠般丢人。
回许府的路上,许若月止不住地落泪。
骆氏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听了谁才将白蒜加了进去?”
至于蜜羹与白蒜食性相冲一事,连骆氏也不怎么知晓,她肠胃甚好,从不曾闹过肚子。
许若月伤心地哭了一场,便提到了挽星和挽尘,“女儿听她们说白蒜入味,便想着加在金齑玉脍里,想来必能提一提鲜。”
“那不是你三妹妹身边的丫鬟吗?”骆氏冷静下来想了想,虽觉得此事有些凑巧,可要怪到许盈月身上也显得过分牵强。
她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回府后仍是将许盈月唤到上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许盈月痛快地跪了下来,乖顺地听着嫡母的教训。
骆氏越是生气,就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况且加入白蒜的决定是许若月自己做的,怪不得旁人,骆氏哪怕有疑心,也只能以莫须有的由头痛骂她一通而已。
她有什么好怕的?
等骆氏骂完,许盈月便朝她磕了个头,又流着泪说自己知错了,还说自己想去寺里住上个几日,一来是思过,二来也是想为嫡母和嫡姐祈福。
骆氏正是烦心的时候,既要去讨好孟氏,还要想办法消了阚老太太的怒火。
她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搭理许盈月。
“住几日可不妥,去个一日也就够了。”她道。
许盈月求得就是这一次出门的机会。
她流着泪,再向骆氏磕了个头,便退到了外间。
回闺房后,她让挽星和挽尘打开箱笼,挑两件最朴素简单的衣衫,再从妆奁盒里找出两支梅花素钗。
去庙里清修思过,就要有思过的模样。
收拾好明日的穿戴,她便站在支摘窗旁,眺望着庭院里月辉清落落的景象。
挽星摆好了晚膳,她也不用。挽尘拿来了话本子,她也不看,只是这么静静等着。
等到了二门下钥的前一刻,她闺房的门终于被人敲响。
来人是沈氏身边的丫鬟杏花。
“姑娘,姨娘说外头来消息了,明日定国公世子要去普济寺上香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