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活出现一团乱麻,社畜还是得上班。
顾孟闵睁着一双乌青的眼睛去了公司。
她是一家4a广告公司的ad(客户总监),叫星数集团,作为国内能拍排的上名次的4a公司,顾孟闵每天的工作量巨大又繁琐。
一进到公司,她就先打开公司内部系统,处理客户急需调整的brief,营销部的实习生敲门进来。
“顾总监,这是那家母婴公司的投放率报告表。”
“放那吧。”顾孟闵头也没抬,手指打的飞快,处理客户的需求。
实习生放下报表,看了一眼顾孟闵。
女人穿着一身简单古雅的棉纺刺绣衬衫,长长的乌发随意地扎成一束低马尾落在脊背上,眉眼静淡认真,说不清的韵秀感。
无论看几次,实习生都觉得顾总监有一种独特别致的美丽,身上自带一股恹感与持重。
顾孟闵昨晚没睡好,便对实习生轻轻一笑,拜托她给自己带杯咖啡。
实习生忙点头,“好的。”
几分钟后,实习生从茶水间端着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顾总监,咖啡好了。”
顾孟闵从密密麻麻的邮件里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谢谢。”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盒巧克力,“给你吃。”
实习生眼睛一亮,这个牌子的巧克力都老贵了,她那点工资根本买不起。
“谢谢!”实习生是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对甜食之类的根本无法抗拒。
她拿起巧克力,眼睛看到了什么,惊羡地开口“顾总监,你的戒指好漂亮啊,你爱人肯定很爱你,钻石超大哎。”
顾孟闵闻言,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还没说什么,实习生才反应过来自己闲聊太久了,“哦我要去做事了,我先去创意部了,您忙。”
实习生走后,办公室安静下来。
实习生的话又将她拉回糟乱的现实,这枚婚戒是陆跃请人专门定制的,他是个富家大少爷,凡事都以价格为标准,大概觉得越贵的东西顾孟闵越喜欢,因此钻石也挑了一颗最大的。
但顾孟闵其实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她不是个喜欢太高调的人,当初也不是没有觉得这枚戒指太招眼。但陆跃喜欢,顾孟闵又是个随便无所谓的性子,也就没说什么。
其实她早就知道她和陆跃背景差异很大,她无父无母,还有一个妹妹要养,当初结婚时陆家的老爷子嗤之以鼻,断定他们坚持不到一年。
所以老爷子没有拦阻他们的婚姻。
冥冥之中顾孟闵心底深处也认同老爷子的话,她拒绝了陆跃要大办婚姻的举动,只是简单地领了个结婚证,邀请一些朋友吃了一顿饭,连蜜月旅行都没有,双方都忙忙地投入工作。
随意的爱情,随意的婚姻,如同顾孟闵随便又乏味的人生一样。
她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陆跃了。
顾孟闵眼神平静,眼皮缓慢地眨了眨,最终还是取下了戒指,放进了柜子里藏好。
冲动的感情像是这枚镶满钻石的戒指,华丽无比,却不适合她,只留给她一身不匹配的禁锢。
她的工作是很忙碌的,大大小小的会议,还要处理各种客户的刁难,改不完的brief,各个部门的项目她都要跟进,一成天下来,她就没停过。
忙碌之中,她都快忘了陆跃这个人,爱啊,恨啊,都麻木地消弭在忙碌里。
公司这几天有个新能源汽车的比稿,顾孟闵为此和团队加班了几天,晚上睡觉都在公司睡,做了200多页ppt,才拿下这个项目。
等能喘口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过去了。
她回去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外面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今天是周六,顾殊月准备要在家里烧烤,这个点估计和钟栾一块出去买材料了。
外面有人按门铃,顾孟闵以为是他们回来,忘记带钥匙,她准备下楼去开门。
今天天气还不算太炎热,顾孟闵在吊带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衬衫,穿着黑色短裤,汲拉着拖鞋来到院子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陆跃穿着高定西装,风尘仆仆的,看样子像是下完飞机就过来了。
一看到他,她就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些暧昧的照片,赤.裸.裸地全是欺骗与不忠诚的象征。
顾孟闵神情寡淡,双手抱胸,语气平平。
“什么事?”
“孟闵,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为什么都不回?”陆跃尽量稳定语气。
“看到了就一定要回吗?”顾孟闵靠着门,“我能回什么? 换句话说,我们两个人还有能回的内容吗?”
顾孟闵有一缕头发没被扎进去,男人下意识想上前帮她扎好,接触到女人冷凉的眼神,身体一僵,没动。
“孟闵,我上个星期一直在国外工作,所以没来得及找你,不要生气。”陆跃恢复成了往日儒雅绅士的模样。
“你想多了,我都没想起你这个人。”顾孟闵只有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感到一股无来由的窒息,她开始赶人,“这段时间别来找我了,离婚协议我差不多拟好了,过几天我会去一趟陆家公馆,把合同给你,顺便去拿我的东西,之后我就不会再回去了。”
陆跃微微一笑,“孟闵,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谈谈,这里面有很多我可以解释的误会。”
“算了,你也别解释了。”顾孟闵有点烦,“我不想再收到各种莫名奇妙的照片了,我的手机不是垃圾箱。”
她说着就要转身走人。
陆跃还想说什么,眼睛一定,看到顾孟闵空荡荡的手指,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都破碎的一塌糊涂。
一连几日的烦闷像是火星子一样汇聚成一条线,石沉大海的一条条消息逼迫着他的神经,陆跃失去了儒雅,死死地攥着顾孟闵的双肩,眼神发直。
“戒指呢?!”
陆跃长年健身,手掌宽大,力气也大,顾孟闵很瘦,几乎是扼住她的骨头,顾孟闵疼的眼眶湿润,语气也不耐了起来。
“陆跃,放开! ”
陆跃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一样,眼神愣愣茫然,“戒指呢?孟闵,我们的结婚戒指呢?!”
“我扔了!”顾孟闵疼的咬着牙,她天生力气瘦弱,最讨厌用武力扼住她的人,“反正都要离婚了,我戴着做什么。”
陆跃眼眶赤红,“你怎么能这么狠!”
“到底是谁狠。”顾孟闵皱着眉,眼神如刀如雪,“掐住我肩膀,不顾我的疼痛,你就很善良吗?”
陆跃像是理智尽消,他突然死死地抱住了顾孟闵,慌然地哀求“孟闵,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孟闵简直烦不胜烦,她决定后面她也要去健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挣脱都脱不了。
她正准备用手机砸他的脑袋,身前突然一空,陆跃被一个黑衣男生揪住衣领,毫不费力地拽了出去。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长裤,戴着一顶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头颅微微低垂着,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他像扔垃圾一样将陆跃扔了出去,然后挡在顾孟闵的身前。
顾孟闵抬头,一时没认出他是谁。
陆跃站直了身体,“他是谁,孟闵。”
“不告诉你。”顾孟闵捂着肩膀,疼的眼皮一抽一抽的,说话戴着刺刺的冷。
顾孟闵的衬衫微微往下滑了一点,漏出肩膀的红印,男生眸光沉沉,眼睛眯成一条危险戾气的线条。
在陆跃还想上前拉着顾孟闵去他车上谈话时,男生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微微往下掰。
陆跃的胳膊扭曲,疼的面容狰狞,他想看清眼前到底是什么人,但男生个子比他还高,戴着帽子口罩,帽檐微微往下,彻底挡住了眼睛,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黑色口罩。
眼看男生越来越用力,陆跃疼的话都说不出来,眼下有居民开始出来散步,顾孟闵怕麻烦,只好拍拍男生的肩膀,低声“先放开他,让他滚。”
黑衣男生很听话地放开了,但心里不爽,踹了他一脚。
顾孟闵没拦住,“哎你……”
陆跃才得以呼吸,捂着手腕咬牙切齿,看到陆跃凶狠的眼神,顾孟闵手一抬,将男生护到身后,对陆跃道:“你走吧,有什么事等我回到陆家再说。”
有几个居民好奇地往陆跃身上看,陆跃好面子,只能先回去,在离开前,他扔下一句话。
“孟闵,你别忘了,我是为了你结扎的,因为你,我永远不会有孩子。”
“我是不可能和你离婚的。”
顾孟闵眼皮微不可及地颤了颤。
陆跃走了。
顾孟闵收敛好情绪,才抬头想看看这个男生是谁,“你……”
男生摘下口罩,朝她微微俯了俯身体,笑的很乖。
“晚上好。”陆砚屏笑的又柔软又甜。
“是你啊。”顾孟闵的语气说不上多开心。
陆砚屏瞳孔漫着一点压抑的戾气,唇角肌肉习以为常地勾着乖顺的笑容,他轻轻地啊了一声,如同哀惜的喟叹,混进去一点明显的可怜伤心意味。
“……我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担忧地皱起眉,“只是,你怎么能打你哥哥?”
陆砚屏以为她在为陆跃辩护。
没意思。
少年站直了身体,肩膀懒洋洋地耷着,一只手插在裤子兜里,别过脸,拉扯出锋利白净的侧脸线条,表情漠漠然,不太想听她的训话,
下一秒顾孟闵又接着开口。
“他毕竟是你哥哥,你们才是一家人,如果让他知道你打了他,你的处境只会更不利。”顾孟闵是真的替他担忧,“我只是一个外人,离婚了,就和你们陆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一样,你才几岁,都还没成年——”
少年眉角迅速敛起舒意,“我成年了。”
“……”顾孟闵轻轻地拍了他一下,“大人说话,先不要插嘴。”
她顿了顿,又慢慢地说“你现在还是个学生,什么事都还需要大人仰仗,你在陆家本来就难,你打了哥哥,你爷爷会怎么想?”
“无论怎么样,陆家才是你的家,不用急着帮我一个外人,凡事为你自己想一想。”
“但还是谢谢你,小屏。”
女人声音又轻又平,抵挡不住的温和。
陆砚屏拉了拉帽檐,想要遮住眼睛里急躁的雀跃,暖黄的路灯照了下来,依稀可见少年唇角抵挡不住的弧度。
她在关心我。
顾孟闵眼睛有点近视,眼下又忘记带眼镜,路灯又不是特别亮,她看不清少年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别着脸,姿态吊儿郎当的,肩膀还有点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顾孟闵觉得他散漫没个正行,又忍不住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腕,很认真地训斥他。
“站好,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少年正过脸,双手放在背后,表情乖的不可思议,“听到了,但是,我只是站在对的一边而已。”
“从头到尾,错的是我哥哥,不是吗?”
少年语气真诚柔软,暖黄的灯聚拢在陆砚屏干净漂亮的瞳孔里,像装了两小盏冬日里的橘子灯,安静又热烈。
顾孟闵微微一怔,在陆家这个凉薄的家里,老爷子不喜欢她,常常是冷眼以对,其他亲戚也对她指指点点,对于陆跃的那些桃色新闻,陆家人都并不觉得这哪里有错,反而转过头指责她小题大做。
大概,也仅有十八岁的陆砚屏是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的孩子。
顾孟闵寂冷的心脏一暖,她莞尔:“小屏,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姐——”少女清亮的声音从远边传来,顾殊月和另外一个少年提着一大袋东西往这边走。
顾孟闵只好截止了这个话题,她和陆砚屏去帮他们拿东西。
钟栾喘一口气,“陆砚屏,你怎么突然就跑了,东西也不拿。”
陆砚屏漫不经心哦了一声,“我付钱,你出力,不行?”
钟栾无言,“你牛逼。”
“怎么买了那么多?”顾孟闵想去帮顾殊月拎一点,陆砚屏直接从她手里夺走。
“我也可以拿……”顾孟闵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没多少,我拿就行。”陆砚屏弯起眼睛对她笑。
“没几步路了,姐你进去歇着。”顾殊月说。
“好吧。”
顾孟闵和陆砚屏走在后面,她想起了什么,轻声地开口。
“从刚才开始,你怎么不叫我嫂嫂了?”
陆砚屏帽子下面的眉眼倏地暗下来,“我一定要叫吗?你不是要和我哥离婚了吗?”
顾孟闵转了转眼珠,“这不是还没离吗?”
不知道为什么,陆砚屏不用敬称喊她时,总感觉怪怪的。
她也说不清这种古怪感哪里来,只能将其理解为平常乖顺有礼的孩子突然变成坏孩子一般没礼貌,从而令人费解古怪。
“好的。”陆砚屏舌尖抵了抵牙齿,表情乖巧,语气却裹着隐匿的咬牙切齿。
“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