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又看不懂了,今日怎么一个两个都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邹岳让御医给荀祜诊脉,却什么都没诊出来。
荀祜把殷楚瑶带进来,他们本以为是要绝地翻身,结果殷楚瑶的仇人就是荀祜。反而让荀祜更加被动。
地上一群公子本就虚弱,听了殷楚瑶的话后更是险些昏过去。
他们都不是傻子,在得知自己体内有寒食散后,一合计就猜出来是殷楚瑶害的。
殷楚瑶也不是人见人爱,这些人里有像温公子一样真心喜欢她的,也有一时沉迷美色,没把持住的。
前者听到殷楚瑶有情郎,还如此痴心,不禁悲从中来。后者发觉自己被当成复仇工具,悔之晚矣。
一下子个个如丧考批,面如金纸。
大臣们也是恨自己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恨不得立马动手打折他们的腿。
殷大人更是瑟瑟发抖,想把殷楚瑶塞回娘胎。别人家的儿子没种,但他家的女儿问题出在太有种了!
敢跟荀祜叫板,她爹活了四十多年想都不敢想!
殷楚瑶的恨意犹如实质,一字一句都在泣血。
荀祜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镇定自若,过了许久才下判决:“依大魏律法九十二条,服寒食散者当充军。然,念其受蒙骗而误食,从轻发落,判徒刑三年。”
徒刑,即在固定场所服劳役,虽然苦累但少了许多风险。且只要身处京城,就有了许多可操纵的余地。
然而殷楚瑶却笑了:“我还以为摄政王多聪明,不过如此。”
荀祜折中,看似公正,却把两边的坏处都占了。既承认了自己定下的律法有缺陷,也得罪了大臣。
那些大臣可不会念着荀祜从轻发落,只会觉得荀祜没有包庇到底。
然而殷楚瑶最难以忍受的,是荀祜念出判决后神情中流露出来的悲悯。
开什么玩笑?人人都知道摄政王暴虐无情,他会对谁悲悯?
地上那几个废物吗?她殷楚瑶吗?她的情郎吗?
她一个都不信。
她更愿意把荀祜看作一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摄政王,面对她的责难慌了神,没能衡量得失,才如此折中判罪。
而不是宁愿当众吞下苦果,也力求相对的公正。
不能是这样的。
荀祜眉眼间的悲哀却依旧那么真实:“世上安有万全之法。”
他不是神明。不能一件件审阅案子是否判得公允。
他也做不到在短短两年内抹消寒食散的同时轻拿轻判。
殷楚瑶触柱而死。
温公子痛哭,膝行至她的尸身前:“瑶娘!”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这场戏终于落幕,所有参演的人都身心俱疲。
齐久安想,她的到来似乎没改变任何事。和原剧情中一样,荀祜还是把禁军统领权交到了小皇帝手里。
眼下荀祜虽然失利,但仍然比小皇帝强盛。这些大臣不敢造次。
但等小皇帝慢慢得势后,今日的事会成为刺向荀祜的一柄利刃。和其他诸多罪过一起把荀祜钉在耻辱柱上。
荀祜会被小皇帝发配边疆……
等等,齐久安发现一件事。
服用寒食散者,充军。
荀祜昼夜不停地打仗,何尝不算充军?他还要回京复命,比一般的士兵更累、更苦。
不敬皇帝者,按律当处以极刑。
荀祜最后在鹞族的遭遇,也算极刑了。
荀祜从来没有放过自己。他犯下的罪,在死前都一一偿还。
齐久安回过神,见大明宫中已经空了,荀祜也准备回天枢殿,她刚想追出去叫他,一转眼却和小皇帝的目光对个正着。
她现在太熟悉这小破孩子了。
小皇帝在疑心她。
齐久安只能放弃去找荀祜,转而庆贺小皇帝拿下兵权。
小皇帝眼中疑虑散尽,又变回一个孩子。
他刚刚交出一份答卷,得到满意的成绩,旁人夸奖他,他有些自得,但又不屑于表露出来,只能按捺住喜悦的心情轻哼一声,表示收到了表扬,以后会再接再厉。
如果不是方才的事,齐久安真要为他开心,也许还会拍拍小皇帝的肩膀,摸摸他的脸。
可小皇帝已经是半个君王了。
是谁告诉殷楚瑶荀祜也在服用寒食散?寒食散难得,殷楚瑶从哪里弄到这么多?她为什么每回都有机会接触这些公子?
要做到这些事,非位高者不可。
只能是小皇帝。
那日校考结束,他们出去吃饭,小皇帝望向窗外的目光,还有那句“细故之争”,桩桩件件都是证据。
齐久安有把握,如果她现在去查当日轻薄殷楚瑶的男子,得到的一定是查无此人的答复。
小皇帝杀了他。
他主导了今日这出戏码,一定不会允许一个误入局中的男子坏了他的好事,提早将这一切宣之于口。
小皇帝没有得到预期之中的赞美,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齐久安应当像往常一般抱住他才对。
齐久安将杂念都放下,拉住小皇帝的袖口:“这么大的事,杨太后那边一定听到了风声,不知道要怎么担心呢。我们快去和她报个平安。”
小皇帝眉头一松。原来她在想这个。
他们在路上就碰到了何掌事。杨太后果然忧心,派人来探看。
他们到宝慈殿,在杨太后面前转了一圈,又避重就轻地把事情大概复述了一遍。
但杨太后看起来却并不为此欣喜。
小皇帝和荀祜较劲是必然的事。
小皇帝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正统,若真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于情于理,她都会站在小皇帝这边。
但提到荀祜,她就不得不为齐久安发愁。
杨太后不止去了一回天枢殿,荀祜没动过手,但态度很明显,他不会放齐久安回来。
去容易,回来难。
杨太后当年送走清平公主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想到在外孙女身上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她没想到就在这皇宫里,在眼皮子底下,也能讨不到人。
杨太后是过来人,她不信荀祜说的什么妹妹。
以荀祜的权势,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他说是妹妹,只能是自己还没意识到。
她得趁这个机会把齐久安带回来。
否则等荀祜反应过来,恐怕就更不可能了。
再往远处想一点,若是齐久安成了摄政王妃……
杨太后两眼一黑。
她愧对大魏列祖列宗。
杨太后缓过气,问齐久安这些日子在天枢殿过得怎么样。
她在试探齐久安对荀祜的态度。
小皇帝就在旁边看着呢,齐久安只能撒谎,说自己吃不好睡不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惨怎么来。
数据库里大把被虐待的素材,她说起来不带重样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实际上荀祜赏她的东西,房间里都快堆不下了。
杨太后和小皇帝听完又给齐久安赏了许多金银财宝,一筐一筐往她宫殿里送。
齐久安只能接受自己可能就是个富贵命。
她已经快混成大魏首富了。
杨太后是心疼外孙女先不说,小皇帝原本疑心齐久安与荀祜有私交,毕竟近水楼台,听完齐久安的话放心了不少。
如果齐久安说她在天枢殿过得不错,已经博得了荀祜的信任,小皇帝就要考虑让她给荀祜下药了。
在大明宫时,初听闻御医说齐久安会医术,他很高兴。
但一后来齐久安没有帮到他,二相处这么久,他竟然不知齐久安会医术,小皇帝心里又不自在了。
他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了下毒这个念头。
风险太大。
太医院院使是愍帝慕容澈的人,对荀祜有恨,因此甘心做小皇帝的棋子。如今事毕,查出荀祜体内没有寒食散,院使是否忠诚就存疑了。
小皇帝让他告老还乡,没有给予其他的惩处,自觉已是开恩。
若齐久安给荀祜下毒,被其他御医发现,荀祜一定会杀了她。
小皇帝觉得不值。
在沧州时,他脚下是汹涌的彭河,荀祜站在一旁却无动于衷,齐久安向他飞奔而来。他记得清清楚楚。
除了慕容澈,小皇帝从未这么需要过一个人。
用齐久安去换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不值。
小皇帝摸了摸腰间的平安佩,与荀祜的不同,他的缠了莲花。
齐久安在和杨太后商议万寿节该怎么办。一个月就是小皇帝的生辰,是宫里的头等大事,大魏这几年总体来说还算风调雨顺,更应当隆重地办,彰显国富民强。
万寿节也有规定的一套制度,她们只能在祖制的基础上做略微的调整,敲定各个环节。这件事就可以吩咐下去办了。
小皇帝问齐久安上回去靖国府参与生日宴,可见到什么有趣的。
齐久安只能回想起见到荀祜那一刻的胆战心惊,还有后来在衣柜里……
“没什么特别的。百戏还算有意思。”
只不过因为温公子发病中断了。
其实齐久安还挺想看完的。
小皇帝小手一挥:“那就多加一项百戏。”
杨太后像往常一样给他们备了点心,今日是话梅汤。天气渐渐热起来,吃一碗很清爽。
齐久安吃了八碗,八倍的清爽。
校考结束不久,弘文馆那边放了几天假,小皇帝难得有空,让齐久安给他继续讲龙傲天前辈的故事。
齐久安都忘记上回讲到哪儿了,还是小皇帝提醒她,讲到龙傲天集结各方势力,攻打魔头教主老巢。
齐久安急着回天枢殿,故事没有上次讲得好,但小皇帝听得还是很入神。
讲到龙傲天在大战之际,觉醒力量,一剑砍杀教主时,小皇帝拍手称快。
大战之后,各方势力要瓜分教主的秘籍宝物。龙傲天出力最多,获准第一个进入宝库。
大家料定,教主这些年作恶四方,定然收集了不少宝贝。
然而龙傲天打开大门一看,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把教主的本命宝剑而已。
小皇帝比龙傲天还要失望:“不可能!一定是被这魔头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若教主真的什么都没拿呢?”
小皇帝果断道:“那他一定有更深的图谋。”
小皇帝说今日就先听到这儿,他要回大明宫练武了。
齐久安叮嘱他要劳逸结合,不要累着自己。
小皇帝表面不耐烦地摆摆手,步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齐久安深深叹了口气,跟杨太后说了一声,就往天枢殿赶去。
进门不久就见荀祜在池塘边喂鱼。
齐久安走近一看,连忙抓住他的手,让他别喂了。
鱼肚子都鼓得圆圆的,再喂就得撑死了。她今晚不想吃全鱼宴。
谁料荀祜把鱼料撒了她一身,眼神落到她肚子上:“就和你一样。”
齐久安:?
荀祜把手掌放到她肚子上:“在杨太后那里吃饱了?”
她就像一条锦鲤,七彩云霞似的从东边飘到西边,谁看了都喜欢。谁见了她都会喂。
杨太后喂,小皇帝也喂。
轮到他的时候,喂一点就要撑死了。
荀祜的力气慢慢加重,齐久安吃不住,把他的手往外推。
再按话梅汤就得吐出来了。
荀祜感受到齐久安的抗拒,维持了一会儿才把力道放轻:“想不想回宝慈殿?”
夭寿了。
怎么今天一个比一个关心她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