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凌夏已经提前见到徐展白,那单独约出来的时间也就作罢。他们也再没联系,似乎跟这些年大差不差。把上次修复好的彩瓷花瓶给客户送去后,就赶回来继续忙。明明坊区里没什么事,陈林说她把自己逼太紧了。可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去想一些事情。

    在纪梁出差的这段日子,像是被谁悄悄推了钟摆,竟已过去一个月。出差时间,纪梁会抽时间打电话过来同她聊会儿天,说是怕她无聊。但好几次没接几分钟,凌夏有工作安排都挂断了。纪梁不放心,电话打到凌母那,听凌母说凌夏这段时间确实很忙,才放心挂断没再问。

    南渝今年的冬天很冷,人们走在路上,呼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围巾裹得再紧,也挡不住寒风往领子里钻,指尖冻得发红,揣在口袋里半天,也暖不热那点僵硬的知觉。

    十一月份,郭盈因为业务需要回南渝一趟,就顺路过来找她,路上正好又撞见陆一杰,三人约了顿饭,叙叙旧,吐吐槽。

    原本那天应该还有徐展白,但他去了北渝参加学术会议,没来得及聚。徐展白不在,凌夏却在庆幸。

    喝得有些醉的陆一杰晃着酒瓶,往凌夏那边靠,唏哩呼噜说道:“老徐当年走得太不仗义了。凌夏,这次他回来可不要轻易原谅他。”

    “哎坐好。”郭盈拉回陆一杰,“陆一杰说的没错。夏夏,别管以前关系多好。”

    对,她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可是从徐展白和她说起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

    那顿饭散后,凌夏第二天就接到任务,坐上专车和陈林赶到北渝。

    “陈林,具体和我说一下。”

    陈林打开平板,滑着图片:“北渝城北工地刚清出个夯土台基,砖缝里嵌着半片带云纹的瓦当,初步看是秦汉的东西,剖面还露着彩绘痕迹。”

    “经现场负责人勘察,人土层里发现了陶片堆积,初步判断是个祭祀坑,范围看着不小。”

    “好我知道了。”

    赶到北渝市区,因目的地比较偏,她们途中换了越野车过去。车子碾过未铺平的土路,扬起的尘土裹着冬日的冷意扑在车窗上。

    工地的探方已经围起了警戒线,几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工人正蹲在边缘,手里的洛阳铲还沾着新鲜的黄土。她弯腰钻进警戒线,脚刚踩上临时搭的木板,就看见探方底部那抹暗青。

    那是典型的汉代青灰色砖,砖沿的卷云纹虽被侵蚀得模糊,却仍能看出利落的线条。

    到达现场,负责人带凌夏走了一趟,具体和她沟通。

    “设备我让人从南渝直接送过来。”她直起身,目光扫过围挡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这边的清理、记录、初步修复,我得盯着。给我们订个附近的民宿,这一个多月,就扎在这儿了。”

    负责人:“我们这就安排。”

    *

    在北渝得日子很顺利,几乎每天都在工地里,早出晚归。这边冬天的傍晚比南渝来得早,窗外的天色已经浸成了墨蓝,路灯刚亮起,就被细密的雨丝晕成一圈圈暖黄的光晕。

    徐展白知道她在这边,便说要过来找她。结果被拦下来了,怎么解释都没用,他在外面沟通好久。凌夏收工的时候才看见,徐展白就撑着伞蹲在那里,靠着墙根,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看得出来他很冷。

    凌夏看着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

    “凌大,外面都飘雨了你看谁呢?”陈林凑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疑惑:“这些人真是奇怪,那里明明写着‘闲杂人等禁止入内’,来了一个又一个。”

    “一个又一个?来了很多人吗?”凌夏问。

    “没有,就两个。太远了看不清样子,不过都差不多这个身高。”陈林说,“那人在那蹲好久了,现在还是没走。凌大你认识?”

    凌夏勾唇,“好像认识。像我一个朋友。”

    陈林:“朋友啊,怕不是碰瓷的,来这个地方可别另有目的。”

    “今天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说完,凌夏换掉工作服,拿着包就过去了。

    凌夏过去,在徐展白面前停脚。徐展白似乎有心灵感应般,第一时间起身。

    “冷不冷?”凌夏假装冷淡。

    “还行。”

    凌夏目光落在伞柄上被冻红的手,从他手上拿过伞,“我来打。”

    徐展白笑着,自觉把手揣进兜里,问她:“饿不饿?”

    “嗯。”

    “那我们一起吧。”

    凌夏没回答,只是把伞举得更高些。徐展白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嘴角悄悄动了一下,几不可见地往上挑了挑,从她手里夺过伞柄,“现在看,你好像一直都没长个啊。”

    “现在看,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话。”她回。

    徐展白没出声,眼里却好像亮了那么一瞬,又很快落下去,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伞面很大,遮住了凌夏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悄悄扬起的嘴角。

    吃完饭,雨也停了。两人沿路走,当作是饭后散步。虽大冷天的,这种行为很难让人理解,但也不用人理解,毕竟别人不理解的事他俩做的可不少。

    就比如高一时,她总爱在数学课上把草稿纸上画满小人,然后弄得皱巴巴丢给徐展白,几次被数学老师眼神警告。徐展白也从来不问那些纸拿来做什么,只顾着抚平后帮她收着。

    别人不理解,见了笑他:“这破纸留着干嘛?”

    徐展白笑而不语。

    又或是放学路上,两人并走,忽然同时停下。她盯着周围看一圈,目光落在街角那颗老槐树,而徐展白望着老槐树下的糖画摊,摊主也恰好看向他们。三秒后,同时开口:“赌。”

    赌什么呢,赌那个摊上会不会有孙悟空的糖画。而后他们默契跑过去,摊主以为是要白嫖抢劫,蹬着踏板就走。

    那些事,是埋在他们共同青春里的暗码,外人摸不清来历。

    *

    晚上九点,走到路口,凌夏停下:“我从这边走。”

    “好。”

    “你什么时候回南渝?”

    “快了。”

    答完,凌夏没说话,也没迈开步子,就定定地站在那看着他。

    “不走?是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徐展白看她。

    凌夏心里一跳,面上扯了扯嘴角,“没有,就觉得这样挺好的。”

    “不早了,真该回去了。”徐展白笑,轻轻捏着她的双肩,给她转了个方向,“不过你们那地方偏,确实挺冷的。以后还是多穿点吧。”他没忍住说了句。

    “伞。”凌夏挑起伞,示意他拿走。

    “我有车,伞你留着。”

    “哦。”

    凌夏背对他,悄悄扬起嘴角,捏着伞柄转了半圈,转身往东边走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徐展白知道她下班的时间,几乎每天都会过去等她,然后两人一起去吃饭,再走一段小路讲点话。其实也没干什么特别的,就是他在旁边,就这些看似平常的小事。她不用想太多,不用说话,就挺自在的。

    *

    很快,北渝工作完成,一早凌夏就让陈林先回去。她说想在这边待几天,陈林看出她心思,“凌大,你有情况。是不是你想在这边陪你那位朋友?”

    “没有。”凌夏一口否定。

    “你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鬼才信。”

    这应该是凌夏最拙劣的理由了吧,真是漏洞百出。普通朋友才不会隔三岔五约她吃饭,也不会担心她冷给她送衣服,更不会冒着雨天去工地给她送胃药。

    思绪把凌夏拽回她前几天在工地胃痛那次。寒风把棚子吹得有些扭曲,还时不时有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呵出一团白气,指尖捏着的竹刀在冻得发僵的残片上顿了顿。忽地,胃里像揣了个冰块,凉飕飕的疼。一会儿又像被人攥住了,揪着劲儿地抽,一阵比一阵紧。凌夏手一抖,毛刷落在工具箱里,发出轻响。她知道是这几天忙得没按时吃饭,胃病又犯了。

    凌夏摸过旁边的手机,打了陈林电话:“陈林,你在哪?”声音又哑又虚。

    “凌大,我在东基坑呢。”陈林说,“凌大你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话说到一半,疼得更狠了。凌夏拉过旁边的折叠椅坐下,弓着身子吐了口气,“刚好,我那帆布包放在东基坑了,里面有药,你帮我送过来一下。”

    “好,我看到了。”

    一阵过去稍微缓点,可没等松口气,那股拧着的疼又上来了。反反复复的,让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凌夏捏了把冷汗,又一次拨通陈林电话,“到哪了?”

    电话另一头有点嘈杂:“凌大,我让你朋友送过去了。他应该快到了。”

    朋友?徐展白应该已经回南渝了,她怎么不知道在北渝还有其他朋友。

    她还没来得及应声,棚子的开口猛地被人拉开,视线里就撞进一道熟悉的身影。徐展白穿着件黑色大衣,手里攥着个药盒朝她大步迈来,裤脚沾了不少泥。

    “来。”他在面前蹲下来,声音里带着点压不住的慌,把保温杯和刚掰出来的药片一并塞给她,指腹碰着她的手烫得瑟缩了一下。

    凌夏点点头,接过就直接往嘴里送,不带一点犹豫。

    “你怎么来了?”她哑着嗓子问。

    “知道你还在这边,正好我还没回去,就过来了。”

    “哦。”凌夏垂眼捂着肚子。

    “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徐展白从她手上拿回保温杯放在一旁,声音放得很轻。

    “忘了。”

    就这几天又忙,又以为徐展白回去了,就想着能忍就忍,但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徐展白拉过椅子,坐在她旁边,牵过她的手给她呼气,“手也这么冷。”

    凌夏视线落在他身上,忽然有些发怔。想到不应该和他这般亲近,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着。

    “你……”她刚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他把围巾往她颈间又绕了两圈,遮住她半张脸,声音闷闷的从围巾上方传出来:“别说话,省点力气。”

    此时,她鬼使神差地想,反正距结婚还有时间,反正她的人生早已被规划好,或许……或许可以偷偷贪图这几天。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尖叫着不对,可另一个声音却更清晰的哀求。

    就几天,让她贪图这几天,好不好?

    两个想法同时拉扯,扯得她心里发慌。

    “下周冬至,一起在这边过吧。”徐展白抬眼看她。

    在北渝过冬至,她还是第一次,不过可以试试。

    “好。”她回。

    面对徐展白,她没法拒绝。像心里悄悄开了扇缝,明知不该,却忍不住往那道缝外的光影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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