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祠堂外聚满了家仆,见萧渐陆出来,纷纷上前替萧燕亭求情。唯独萧克己一言不发,暗自观察叔父脸色。

    只见萧渐陆抬起手掌,止住众人声音。

    “此子太过忤逆,若再不加以严厉管教,恐他日酿成大祸。此次关他禁闭,除罚抄家规外,每日跪诵《孝经》三个时辰,每晚受戒棍二十。一日三餐,照旧。”他唤来萧克己,“克儿,明日一早,去宗祠请大伯公过来监罚。”

    萧克己应道:“是,二叔!”

    老管家心急:萧家大伯公来执行家法,那便是半点都糊弄不得了,从前仆人们都帮着少爷应付老爷,没教他吃过什么苦头,这次却是动真格的了。

    萧克己觑见老管家欲动,不经意一侧身,将将挡住他去路,低声道:“忠叔,二叔正在气头上,你可别乱说什么话去触霉头。”

    老管家望他一眼,垂首长叹一口气。

    乌云掩住明月。乱糟糟的一夜,终于过去。

    萧渐陆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时白骨入棺,棺入黄土,方才回到书房。萧克己一路陪侍,帮忙打点,此时也跟着进了书房,端一碗人参茶请叔父喝。

    茶碗递到嘴边,萧渐陆微微一叹,终是没心情再喝,信手搁到桌上。

    “二叔……还在为燕亭的事烦恼吗?”

    萧渐陆问他:“克儿,你是否也觉得,这次我太过严厉?燕亭所言,皆是祖训,他会有错吗?”

    萧克己回道:“二叔没错,错的是燕亭。祖训再大,也大不过莲花山庄的繁荣绵延。若莲花山庄在江湖中失去信誉,那才是毁了,到时山庄凋零,人丁飘散,萧氏一族便走向消亡了。”

    萧渐陆默不作声。许久以后,才望向他夸道:“克儿颇有大局观。莲花山庄后继有人,我就安心了。”

    ·

    每日黄昏,萧燕亭受戒棍的哀嚎声便响彻整座山庄。

    他故意叫得大声、叫得凄惨,试图唤醒父爱,不成想萧渐陆夜夜有应酬,并不在庄内。

    有二弟的哀嚎声下饭,萧克己倒是吃得很香。

    又过几日,萧克己终于被萧渐陆叫去扬州经办事情,没了他的盯梢,阿顺、香兰和赵大夫才得以趁着送饭溜进祠堂,照料这个嘴硬受苦的二公子。

    香兰边上药边哭,骂大伯公心狠手黑,将少爷的屁股打得不成样子。阿顺起先也心疼,但看着看着,没忍住笑出声来。

    “少爷,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萧燕亭没好气地推他一把。香兰劝道:“少爷,你就跟老爷低个头吧,再打下去,你这屁股可真就开花啦。”

    “就不就不!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认错?如果背祖训是错,那这萧家就真的完蛋了!呲……香兰你轻点儿。”

    赵大夫不吐不快:“少庄主,你年轻气盛,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庄主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你不当家,不晓得其中的难处啊。老夫不懂什么江湖侠义,但老夫懂得每一户人家的兴衰更替。有些事,你若执意要弄个水落石出、风清气正,反而成祸啊。”

    萧燕亭笑笑。待三人将走时,他悄悄叫住阿顺,说想见忠叔。老管家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是夜,老管家来到祠堂,见灯火摇曳,萧燕亭站在藏书架旁,正翻阅一本旧版《杭州莲花山庄萧氏家训》,神情专注。

    待老管家走近,萧燕亭摊开家训,抚着一页残缺的黄纸问他:“忠叔,这一页撕去的,到底是什么话?”——原来这些年,他所抄写的竟都是不完整的萧氏家训。

    老管家叹息道:“少爷,你很像当年的渊公子。但如今,活下来的是陆公子。”

    萧燕亭问:“渊公子是谁?”

    “你的大伯,庄主的同胞兄弟,萧渐渊。”

    萧燕亭问:“像他不好么?”

    老管家面露痛惜之色。“好与不好,都翻篇了。老奴实在告诉不了你什么,老奴与庄主同心,只愿莲花山庄百年太平,一直绵延下去。”

    “忠叔,你只需告诉我,莲花山庄这二十年来,真的没死过人吗?”

    “怎么没死过呢?庄里的,庄外的,都死过一个,就在同一夜。”

    “那我带出来的这具白骨,是谁呢?”

    “老奴不知道。”

    萧燕亭蓦然发觉,只有在提及渊公子时,老管家才有一刻卸下心防。于是问道:“渊公子,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老管家背过身去,藏起眼中泪光。

    “他……他是个正义凛然,武功高强的人!”

    “为什么这么多年,极少听到庄里人提起他呢?他是怎么死的?”

    “发急病,病死的。”

    萧燕亭突然说道:“他就是死的那个庄里人。”

    老管家回身震惊地望住他。

    萧燕亭接着问:“那死的那个庄外人呢?是谁?”

    “少爷,不要再问,不要再查。过去的事已尘埃落定,就算知道真相,你也改变不了任何。”

    萧燕亭笑道:“我心中所求并非改变什么,而是想知道,究竟什么对、什么错。你帮我吗?”

    老管家缓缓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夜深了,少爷该休息了。”

    萧燕亭在他身后喊道:“若渊公子还活在世上,面对这具无名白骨,他会怎样做呢?”

    老管家停住脚步,佝偻的影子落在地砖上,被烛光映得很长。

    良久,他终于开口:

    “莲花山庄唯一死过的庄外人,叫作‘水蜻蜓’,他是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二十年前,他被仇家追杀,莲花山庄收留了他。老奴能说的话,已经说光了。”

    萧燕亭心道:渊公子的尸首自然埋入了萧家祖坟,那这莲池里的白骨,定是水蜻蜓无疑了。可水蜻蜓为什么被仇家追杀,又为什么死在了莲花山庄呢?莲花山庄,为何没能保住水蜻蜓呢?

    “忠叔……”

    “少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去无量寺吧,那里会有你想找的真相。”

    萧燕亭眼眸一亮。

    突然,他想起还有一件事,忠叔没回答。举起手中的旧书,向老管家背影问道:“忠叔!家训里被撕去的一页,到底写的什么?”

    “去无量寺吧。”

    两扇门轻轻合上,门外落锁声响起,叮叮啷啷。萧燕亭放下家训,欲回榻上休息,鞋底却蓦然踩到一件硬物。

    他挪开脚,从地上拾起一把钥匙,望着老管家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

    ·

    翌日天边尚未漏白,公鸡还在睡觉,萧燕亭便蹑手蹑脚溜进了父亲书房。红木书桌后的粉壁上,正挂着三幅大画,萧燕亭将手伸到画幅后面,摸到机关一推,偷出一只银盒子来。

    正欲离开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萧克己抱着一摞账本进来,先擦净书桌,而后分门别类将账本铺开,提笔做好标记,以便萧渐陆用过朝食后来查看。

    萧燕亭躲在屏风后,见萧克己毫无离开之意,索性往屏风上一弹指。萧克己听到异响,立即警惕起来,问:“谁!”

    他悄然靠近,雷电般向屏风后伸手一捉,却见那记人影闪到了屏风前。萧燕亭正心中窃喜,突然,一只鹰爪般的手穿破屏风、直袭过来,抓住了他后背!

    萧克己身随手至,破开屏风钻出,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家贼。”

    萧燕亭怒其不争地瞪着他。

    “放我走,我是去查你爹的事!”

    萧克己却似被人戳到短处,当即涨红了脸,吼道:

    “我爹的事,凭什么你去管?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你还提他做甚?你有何居心!”

    萧燕亭大惑不解。

    萧克己忽的恍然大悟:“呵,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你拿我爹出来做文章,是想挑拨我和二叔的关系,对不对?二弟啊二弟,你好深的心机。只不过大哥要让你失望了——我心里只有叔父,没有生父!任何时刻,我都与二叔同心共气,你满意吗?”

    “你真是疯了……”

    “疯的是你!”

    萧克己右手抓着萧燕亭,左手去抢他手中的银盒子。萧燕亭一手抱紧盒子,一手与他激烈拆招。二人所使功夫,均是莲花山庄的转天换地圣人手,一时难分胜负。

    于是萧克己大声喊人:“来人!捉贼!”

    “这么阴险?那别怪我了。”

    萧燕亭坏笑一下,使出一招下流功夫,便是踢裆——萧克己果然中计,连忙撤手捂裆,一眨眼的功夫,萧燕亭便脱手而去。

    跑出房门,才见萧渐陆已带着一群拿刀带棒的武仆气势汹汹奔来,将他围在院中。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银盒子,萧渐陆脸色一变。

    “逆子!你还想闯多少祸?”

    萧克己从书房现身,向叔父报告:“二叔,燕亭他偷了东西!”

    萧燕亭腹背受敌,却是不慌不忙,环视一周喊话道:“我要放暗器了,不想死的离我远点。”

    闻言,武仆们不禁后退一步。

    萧燕亭大喝一声,手舞足蹈地将银盒打开。萧渐陆当即卧倒在地,其他人亦随他卧倒,举起兵器护住头脸。

    萧燕亭偷偷一笑,施轻功飞上墙头,飘然而逃。

    过了许久,院中众人方才敢露出头来,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无事发生,才知又被少庄主骗了。

    萧克己奔至萧渐陆身旁,心急如焚道:“难、难道……他偷走的是千机伞?”

    萧渐陆沉重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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