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姑娘

    彼已春二月,繁花又簇满吴县,少年姑娘们却心思各异,不复当年。

    府外紧锣密鼓地敲呼,有红轿缓缓停于府前,乐师齐奏编钟、伶讴著凤箫高歌,隆重而奢华。

    孙策与徐琨对坐偏堂,落墨书写诏令,拜封大姐夫弘咨为山阴县令。原吴郡曲阿县长顾雍迁为会稽上虞县长。同时,征召与山阴谢氏百年姻亲襟带关系的会稽孔氏家主孔竺,任为娄县长。

    如此,将联姻利益最大化,同时又以会稽郡、吴郡人分而治之,达到平衡。

    处置完政权事务,孙策携徐琨出而主持孙权大婚,转过回廊,却见徐辛夷携箜篌斜倚,弹奏音曲。

    将至午时,阳光刺眼,但闻一曲哀音叹蒿里,半山日月犹卿云。弦声喑哑,停滞阻塞。原是辛夷用力太大,并不能将弦音正常地拨动。

    徐琨见则大怒,怒斥:“放肆!你道待字闺中,我已不甚多管,今日仲谋大婚,你竟如此胡闹!”

    “呵呵哈哈。”辛夷苦笑沉吟,念念不绝,凄音绝远。

    孙策拦住徐琨:“不过是玩拨琴弦罢了。”

    徐琨怫然:“大喜之日面色哀然,已足够放肆!”

    徐辛夷整顿面容,执箜篌挪淑女步而行近,规规矩矩地见礼扣拜徐琨,柔声道:“族兄误会也。孙家与我们为姻亲之家,今日权表兄成婚,我也欲送上祝礼。只可惜辛夷自小生长在外,不通音律,让族兄、表兄见笑。”

    孙策挑眉而后仰些微,偷偷查看徐琨的面容,看他果然扛不住这般柔拳头,面色已然有些尴尬。

    孙策轻咳一声:“去罢,你之婚期在即,不宜外出。”

    “诺。”辛夷再度规规矩矩地见礼拜别。

    转过回廊时,辛夷正面迎上一位故人,是也回到徐家的兄长。

    徐详将她拥于怀,冰冷的声音略带嗔怨:“傻丫头,又去惹他作甚?”

    徐辛夷推开跟前人,冷眸而斜瞥徐琨:“我就是想恶心他,将军家事,关他屁事,跑这么殷勤!”

    “你想如何做,我来。”徐详的面庞依旧是那么冰冷可怕,冷到连徐琨也不想和他多说几句话。明明全是关心之语,辛夷却难感受到半丝情感,只知,兄长确实是在关心她。

    徐辛夷回眸瞧着兄长,自从他随周瑜回了吴县,也回到徐家,可再也没有人敢招惹她们这对流落在外的兄妹了,大抵原因,她猜得到,不禁噗嗤一声打趣:“你啊,没事多去他面前晃悠几圈便是!”

    “仅如此?”徐详木讷又凶恶的面庞,闪过无尽的疑惑。

    徐辛夷抿唇忍笑,与徐详并肩而回周瑜府中。顾若孕身不便,听说辛夷去了隔壁将军府,不放心下,才让徐详来找人。

    得见辛夷安然回来,顾若也是长吁一口气:“好妹妹,来。”

    “顾姐姐,仲谋今日要娶她人了。我是很想去看一看那谢家姑娘长什么样,会不会比瑶瑶漂亮,会不会让仲谋移情别恋。”辛夷委屈地坐到顾若身旁,倚在她的腿边,她的小腹已初显怀,微微隆起。

    顾若轻轻护着腹中胎儿,摇头道:“移情别恋不会,但而今事已定,便是小阿瑶回来,也已是迟也。”

    辛夷苦脸咽呜:“我看人家话本子写,一般这种关键时刻,她就该出现也!你说会不会瑶瑶今夜就回来!”

    顾若愣了半晌,抬首看向徐详:“你给她看的话本子?”

    徐详冷眸冷面似带杀意,顾若当即否认道:“好吧不是你。”

    另一边,黄昏将至,红烛明晃,新人入喜堂。

    孙权按照司礼的要求一步一步照做。拜堂、沃盥、对席、合卺、解缨,按部就班,指哪去哪,仿佛一个木头,木讷的木头。

    谢家带来数十箱嫁妆,一时堆满庭院,并派了十几个侍从侍女,作谢氏的陪嫁。

    食有元纁、羊、雁、清酒、白酒、粳米、稷米、蒲、苇、卷柏、嘉禾等,物有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金钱、禄得香草等,以及金银雕刻的凤凰、舍利兽、鸳鸯、受福兽、鱼、鹿、乌等物件。

    孙策遣人妥善放置,只留了两个侍女近身伺候谢氏,亲自监视内院情况,不容任何失误。

    众人将新妇送入房中,又邀孙权饮酒祝贺,孙权辞而不饮,只独坐一旁,扶颐出神。

    孙策坐于他身旁,倒没有人敢去强制他多饮酒,更无人敢去闹孙权的洞房。这个婚礼,始终笼罩着浓浓的压抑气氛。

    新妇已入屋内歇息,孙权却迟迟未出现,一旁的侍女忍不住念叨:“这姑爷是跑哪儿去了?”

    “休得无礼!”谢氏出言训斥,并令道:“从此以后,你不必侍奉我身边。且退去。”

    “夫人!太夫人亲自派我前来侍奉你,这孙家姑爷新婚之日不见踪影,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待我回禀太夫人,定要讨个说法。”

    “这里是吴郡,容不得你胡闹干涉。荼儿,带她下去。”荼儿看起来只有十四岁模样,但十分伶俐,拽着那侍女的胳膊便往外走。

    孙策目送孙权归屋,见此场面,礼向谢氏道:“此女想必是弟媳母亲所托,如此遣走,多有得罪。”

    谢氏只说:“既入孙家门,则为孙家妻,不该让母家的人干涉。”

    孙策仔细打量这位‘谢夫人’,她与孙权同年岁,容貌虽不出众,一言一笑却令人十分舒适,仪容端庄、眉目清秀,态若松竹清傲、面若绢丝淡雅,是标标准准的士族女公子。

    谢氏见有少年入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见他双眸以绢纱遮住,便知是孙权。

    谢氏走到案桌旁煮茶斟茶,柔声道:“夫君可累了?且一饮茶罢。”

    孙权没有答话,只慢慢坐到席上。谢氏将茶奉与孙权,孙权没有接过而饮,依旧默然。

    谢氏淡然端坐,若无旁人,便这么静静随他沉默。

    “你名唤清缨?”孙权见她已面露难色,心中有些愧疚,便主动打破这冰冷的场面。

    “嗯。”谢清缨含眸应声,声色甜美又温婉。

    孙权举盏轻转:“清缨应是遍读诗书,满腹笔墨。”

    “何以见得?”谢清缨双眸飒然放光,看样子,孙权并非会稽郡中所传目不识丁之人,倒是惊喜不已。

    “沧浪之水清兮。”孙权轻将茶盏放于案桌上。

    “可以濯吾缨。”谢清缨羞首浅笑,一颗少女之心怦然心动,“夫君可知,妾之字何?”

    “且道。”

    “小字昭莲。”

    “莲出沧浪水,昭若日月辉。”孙权颔首而应。

    谢清缨惊诧打量孙权,真是超乎意料,又见他端身如竹,气若青松,念他为自己来日携手夫君,不禁心生悸动,情难相抑。

    清缨娇柔地坐到妆镜前,慢慢卸去婚冠金钗步摇簪花,俏娇回眸道:“夫君能帮帮我么?”

    “我……看不见。”孙权垂首停顿,长身而叹。

    清缨赔笑迎他而去,道:“我的不是,夫君莫介怀。”

    “无碍。”孙权拄着鸠杖,猝然起身,后退以躲谢清缨。

    清缨噗嗤一声打趣道:“本以为孙二郎与讨逆将军同,是个粗壮的武将,不曾想,竟是如此风度翩雅,甚至羞涩可爱。”

    孙权:“……”

    见孙权依旧沉默,清缨便再道:“谢家虽是百年士族,却不屑和那些媚官崇势的家族打交道。从小阿翁便教导我,有所傲,有所不能傲;有所卑,有所不能卑。究竟如何做,倒需看对方。”

    “抱歉。”孙权知她言中之意,立即答之。

    “抱歉为何?”清缨追问。

    孙权步步后退,冷声道:“我,身子不适。”

    骤闻堂内霎然安静,孙权微侧耳聆听,却未发现动静,俄顷,似闻清缨朝他慢步移来:“夫君,早些歇息罢。”

    “嗯。”孙权退步至窗边榻上,扶凭几而坐靠,枕而入眠。

    谢清缨将贴身侍女荼儿轻声唤来,与她耳畔低语,不一会儿后,便为孙权披上大氅,烘暖铜炉。

    夜已深时,荼儿来为清缨翻理被褥,却见她还未入睡,床边滴答泪湿了一片。

    清缨伸出手来,把荼儿揽入被褥中,荼儿从小陪伴她,只忠于她一人,可与谋事,更交心如亲姐妹。

    “姑娘怎哭了?可是想家了?”

    “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男人都是坏蛋!姑娘难道忘了……”

    清缨下意识地捂住荼儿的嘴,抱着她不再说下去,只喃喃道:“他很温柔,他不一样。”

    翌日,孙权携新妇向母兄请安,张昭、吕范、徐琨共尊上位,也是为清缨引见最重要的、类如家人的将臣。

    吴琼体恤周琬怀身劳累,便令谢清缨打点将军府中上下诸事。

    “多谢母亲厚爱,清缨定不负所望。”谢清缨见礼而拜谢,莞尔雍容,一颦一蹙,一举一动,竟神似那位姑娘。

    吴琼欣赏而满意地颔首,示意谢清缨扶周琬回内院歇息,一并遣散孙俨、孙匡等少年,又令孙策携张昭、吕范离去,独留孙权与她二人于堂内。

    “昨夜,听闻异常安静。”吴琼收起笑容,眉间微蹙,质问孙权。

    孙权伫立而躬身答:“我意不在女色。”

    吴琼起身挥袖道:“谢氏雍容淑雅,容貌端正,孝节仪然,不可亏待也。我知你心中念着谁,可往后余生的路,陪伴你的,是清缨。”

    孙权低首不语。

    “给我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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