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间,又过去一月时光,孙俨与徐辛夷的良辰吉日已到。
孙俨驭马迎亲,驰骋飒踏,傲然扬鞭,两旁街道锣鼓喧喧,瞻此少年意气风发的公子。
徐辛夷已着红裳玄衣,金钗步摇顾盼娉婷,徐详来催数次,尤被她挡在闺房之外。
热闹欢喜满街,甚至连步翾也归来吴县,携楚楚为辛夷同祝。
步翾赠上一柄玄铁重剑,惊得辛夷难掩喜色,却又怕被徐琨看到要说道两句,低声嘀咕:“私下给我便是,这种场合怎好?”
“可不是送你,是送俨公子。”步翾淡然笑与辛夷身旁的孙俨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辛夷余生,尽托付于你,可要好好护着她。”
孙俨作礼而应,抱重剑交给边鸿收着,继续携辛夷踏入将军府。身后忽闻一串串惊叫声——“哇”、“好美的公子”。
未过半晌,府外路人纷纷将目光落至步翾身上。
袁楚掩面打趣:“完啦,阿琚确实该私下赠礼。”
而今又过去两年,步翾也愈发成熟俊朗,比之此前更美三分,许是守备长江之岸未曾出没在大街上,步翾对自己的样貌美度毫无概念。
“别愣了,快跑!”袁楚果断拉起他的手,疾跑穿梭在街巷小桥。
身后姑娘们相继追逐,唤他停下来且一细看,惊得第一次来吴县的步翾不禁诧问:“吴县民风如此剽悍?!”
袁楚回眸笑道:“不知呀,我也第一次来!”
不一会儿,竟也有男子相加入追逐,袁楚不禁再度打趣:“阿琚猜猜那些男子是追你还是追我?”
“你还有兴致打趣?”
“那是,鲜少看到阿琚‘花容失色’呐。”
步翾:“……”
刹那间,步翾停下脚步,拽回还在奔跑的袁楚,当众之下与她唇瓣相接,惊傻周遭路人、以及来追他们二人的花痴少年姑娘们。
在一众惊愣之下,步翾执袁楚的手阔然踏步离去。
步翾御鸟寻徐详所在方位,寻至时已是黄昏,竟不知周瑜的庭院就在将军府旁。
顾若护着三四月的孕身含笑来迎:“这是怎了?怎一派风尘仆仆之态,是此刻才至吴县?”
“不。迷路。”步翾拍去身上灰尘,又轻轻给袁楚拂尘。
徐详倚在远处廊柱上,双手抱在胸前,轻呵一声:“翾公子也会迷路?想必是贪玩罢?吴县春景繁花如梦,带如此佳人在侧,如何能不‘迷路’。”
“徐子明!我御鸟寻你,你却四处乱跑,你如何解释?”步翾将袁楚送到顾若身旁,便抬脚奔去徐详方位。
徐详顿地慌张而后躲,纵是冰冷凶恶的样貌,在步翾面前也起不了丝毫作用,何况他知晓自己不是步翾的对手,立刻告怂求饶:“我、我在追查一个人。”
“何人值得你去查?”步翾停下手中动作,甚是疑惑。
徐详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待到步翾抬手去取骨笛,赶忙说道:“是……我感觉是练师回来了。”
众人:“?”
顾若令星儿搬来案桌,与袁楚共坐一边,与另二人相对,当即拍案道:“展开细说。”
“便是在今日,我在徐府送辛夷出嫁,察觉有人在窥看,可那人居于凉棚阴影之下,肤色褐暗,我没看清,但那身形与练师极似,直觉与我说,那就是练师。我追了她一整日,直至出了城东再也没有踪影。”
顾若急声反问:“身量多长、穿何衣物、鞋有几寸、肩宽几尺?”
徐详闭目回思良久,肯定而答:“身量六尺八寸、衣着非中原风格、鞋有九寸四、肩宽一尺五寸。还有腿身比,大概……”
“停。”步翾拍案而唤,倒吸一口凉气:“我阿妹的身量,你记得如此清楚?”
徐详冷面反问:“有问题?”
步翾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徐详,似已大致明了:“好小子,藏得够深。”
顾若垂眸沉思,按照徐详说的这些数据,确实和步练师完全符合,可世间女子千千万,有相似的也不是不可能。
顾若再度询问:“所以,你已确定那就是她?”
徐详愣愣摇头:“不确定,就是身形像。但若不是,她跑什么?”
顾若扶额汗颜,咬牙切齿道:“任谁家姑娘,被尾随一路,这还不跑?”
袁楚静观步翾的神情,知他心中已有定论,试探道:“若真是瑶妹妹回来了,她一定会来见顾夫人罢。会不会是我们人太多了,所以她才不出现?”
步翾颔首:“楚楚,我们明日便走。”
徐详:“方来就走?”
“后日则回。”步翾抬眸一笑:“你也回徐家去。”
徐详:“……”
异样服装和如此身量,步翾大致能猜到那确实是练师,尤其是徐详对练师的身形记得如此熟悉,更不可能有错。
只是,时间上不对。
安息国绝远,绝不可能是如今一年又半载就能来回往返。
“但愿是你。”步翾独立院中,默然遥望夜空,弦牙儿的月钩静静悬挂在天际,繁星稀疏,年年如此。
月华如银丝绕满整座吴县城,流水轻敲溪石,叮铃至将军府外。
红烛高悬,罗帐影昏。
孙俨小心翼翼地给辛夷卸下钗环,笨手笨脚地扯到她的头发,又被追着揍了两圈。
“嗯不错,这次力道大了些。”孙俨用巴掌紧攥住辛夷的拳头,毫无犹豫当即把她扑倒在床,埋身轻嗅。
“辛夷,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你已是我妻。”
徐辛夷捧起孙俨的脸庞,理那垂落的碎发,一个支身翻滚,倒将孙俨压于下,又俯身含笑挑眉:“鸢尾花旁,你那日究竟有没有……”
“真没有!徒担恶名如此久,今日我定要看个够。哦不,不止看。”孙俨抬脚扣住辛夷的腰肢,转又将她压下。
辛夷抵住他的手,怔然凝神:“那你为何从一开始,就愿意平白无故挨我那么多次打?”
孙俨唇角一撇,俯身咬掉辛夷的腰带,邪笑道:“那是我君子不和你斗!我若真发了狠,你以为你有胜的可能?不信,你今晚试试?我要你求饶到天明。”
辛夷霎地红了半面脸,但仍嘴硬:“手下败将,胆敢在我面前放狠话。我看是你求饶……唔!”
半晌缠绵后,孙俨支身笑道:“这么软的柔唇,是怎么说出那番狠话的?”
“啊?!!臭阿俨你过分!”
“想试试更过分的吗?”
“你敢!”
“如何不敢,我的夫人——”
窗轩已蔽,而烛火动跃不息。
“求饶。”孙俨喘声低吟,汗珠已渗满额,但看辛夷几近窒息,便稍稍放缓些。
“我……我绝不!”
孙俨迷眼似濛,按住辛夷悬空乱舞的手,乍徐乍疾,颠簸沉浮,又猛然辗转腾挪,低哑迷离的嗓音再度哈至她耳畔:“求饶!”
辛夷迷糊中颤声轻喘,侧咬他通红的耳朵,还未吐出半字,霎已天崩地裂,云雨暗溅。
天将明时,孙俨已爬到门槛处,满脸惊惧:“你、你别过来……”
徐辛夷支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抿笑而捉起孙俨裹在身上的衣衫,挑眉催道:“求饶。”
孙俨面庞的潮红还未散去,羞恼道:“你、你休想!”
清晨的阳光照入房中,月鹿顶着两个黑眼圈又端来一盆清水。
“今日便饶过你了。嘶……”徐辛夷呵然转身,扶着月鹿一步一踱去换衣衫。
待辛夷入屏风后,边鸿才至堂内来将孙俨扶起,没成想孙俨伏在他的胸膛前又敲又打,绝望地哭唧:“我玩不过她……从前玩不过,现在还是玩不过,啊苍天……”
边鸿蹙眉回思昨夜的动静,已是十分佩服:“我听了一夜。公子,你不弱,非常强。真的!”
孙俨:“……”
待与吴琼敬茶时,孙俨和辛夷都有些虚难支身,应付完事后,便早早趁机溜回房中补觉。
谢清缨看在眼里,心底很不是滋味,她默然跟着孙权回到内院屋中,谷利正忙着收拾行李,而今孙俨婚事已结束,这个阳羡县长,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阿利、荼儿,你们先出去。”
清缨屏退众人,开门见山而道:“夫君心仪者,可是步家妹妹?”
“我不欲隐瞒你,只是,不知如何提起。”孙权长吁良久,如释重负。他知晓以谢清缨的能力,想要探听以往的一些事,并不难。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清缨摇头浅笑,豁然道:“我们虽成婚,但初识不久,不知彼此,自是正常。”
“多谢。感情之事,请与我时间。”孙权扶额长叹,心底的情绪激荡难平。
“嗯。”
孙权沉默良久,缓缓诉来:“那位步家姑娘,于我心中,胜过我的生命。可我恨她,宁弃我而去,不问我之意。但我爱她,我知她是为我而去,我不能恨她。”
“爱恨入骨,对这位未曾蒙面的她,清缨深是羡慕。”清缨浅浅苦笑,料孙权绢纱蒙眼,应是难发觉。
“夫君,清缨答应你,若有朝一日步妹妹归来,我愿退而成全你一番情意。”
“你……”
“夫君欢喜,则妾欢喜。”谢清缨已去查过地理志,安息路去数万里,那人大概,再无法回来。
孙权艰难而沉缓地将手搭在谢清缨肩上:“你……不必如此。”
谢清缨借由孙权伸过来的手,轻步浅挪而化作挽住他的胳膊,眸中满是慕意,清婉温柔的声色里藏不住羡慕与丝丝委屈之情,“她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我明白夫君心倾于她,可往事已矣,我们该往来路看,不是么?”
孙权久久默然不语,绢纱下的那双眸子止不住地发颤。
“多谢。”
“夫妻之间,何由多谢?”清缨浅笑罢,唤回谷利与荼儿,继续收拾房中物什。
黄昏时,窗边可见夜空中弦月垂挂,谢清缨已入睡,孙权依旧倚在窗下席榻之中,侧躺辗转,思绪万千。
夜深人静时,星儿扶着顾若徘徊在府前,漫步来回,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夜露已重,脚下湿滑。夫人,你还有着身孕,先回去歇息罢,我来等。”星儿愁容愈深,催促过好几次了,可顾若一点也不听。
“便是只有一线微弱的希望,我也不想错过。能让子明挂在心上的人没有几个,我也相信他。呃……呕。”
“夫人!”
星儿慌张取巾帕与顾若,刹那间,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臂穿过顾若的肩膀,直至将她扶得稳稳当当。
忍吐抬眸之际,顾若满面大惊:“阿……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