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蛊巫虫

    趁桫椤满目震惊之际,步翾以手背将她击去一旁,速将步练师的被褥往下掀去三寸,见到那已结黑痂的伤口。

    柳叶惊呼:“你懂我们的语言?那你岂不是什么都听懂了?!”

    步翾眉头紧锁,捉来练师的手腕把脉,顺便回答柳叶:“不错。有何隐瞒,请说。”

    柳叶被步翾温润又威严的气场震慑良久,一时愣得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桫椤似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半喜半惊,急催道:“既如此,哥哥快劝她随我们回扶南!不然,她真的会很快死去。”

    步翾在给练师把脉的手腕已青筋暴起,他忍下万般怒意,将练师的手轻轻放下。却终是压不住愤恨,嗔怪又心疼:“步练师,你就是如此糟蹋自己身子?”

    练师苦笑不已,眼角已忍藏不住泪水,“原是我疏忽,我既能知扶南之语,你如何不知,阿翁的藏书,你阅看得比我多。”

    步翾阖眸深思良久,取来骨笛欲奏,练师连忙起身拦住他:“没有用的。我试过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步翾紧攥骨笛于掌心,伸出颤抖的手,以指尖轻轻触碰练师锁骨下的伤口,察觉到有蠕动之象,更是怒意难扼,猩红的血丝霎时遍布于眼眶。

    “这般恶毒之虫,为何会种入你的体中?”步翾见练师的眼神在不断地躲避,便抬首睥睨桫椤与柳叶,以扶南语逼问道:“说!若是为她好,便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告知我。”

    桫椤与柳叶相顾而视,犹豫良久。

    这夜屋中灯火彻明,相照繁星闪烁于天际。

    斗转星移,暗将星幕催散,朝阳自东边升起,唤醒沉睡的白昼。

    清晨后,步翾与袁楚按照原计划准备离去。

    离去前,桫椤快步大跑而来,将一个小匣子和一卷异国文字的书卷呈给步翾,并用扶南语流畅地和他交流。

    “这是国师殿下研制的缓解药物,药物配方我写在了书卷里,还有你要的一些释义和巫虫的相关记录,我能写的都写了。只是哥哥……步步的命你真的有把握?”

    步翾沉重地接过这两件物什,抬眸之际温柔地看向练师,她眸中的悲观已溢出眼眶,但步翾以最柔和的笑容与她,又对桫椤、柳叶说道:“相信我。你们尽量帮她缓解痛苦,等我的消息。”

    桫椤与柳叶双双行以扶南的拜别之礼,眼神十分坚定。

    一旁的顾若看不明白他们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但这悲戚的气氛她是感觉到了,便轻推练师,揽她胳膊:“舍不得啊?那以后可别动不动就消失!”

    步练师无法回答顾若,只得挤出笑颜,目送步翾与袁楚驰骋而去,再回眸时,谢清缨已亲自来接她。

    又回到那方小院,举目物是人非。

    再没有了月鹿的声影,往昔的欢声笑语也不再响起耳边。

    谢清缨将一切事宜妥善安排,又送来两个贴身侍女,待练师入住之后,又与她低声嘱咐:“阿嫂如今孕有八月,身体状况却不甚好,你回来之事我并未告知她,担心她因激动而惊胎。这段时日,苦了步妹妹,莫要于外走动。”

    “我明白。练师谢过夫人。”步练师见礼而谢。

    谢清缨含笑而辞,迎面与拄着鸠杖被谷利搀扶的孙权碰上。

    恰是时,一阵疾风略过他二人,转睫间,又一阵疾风也略过他二人。徐辛夷与孙俨一前一后奔跑如风,双双冲入练师那方小院。

    “步练师!你回来了竟不告诉我!你混账!”徐辛夷直扑练师而去,泪水已飘洒在空中,她又哭又骂,直将练师揽腰抱起。

    待抱得她的腰肢,才安心眼前不是虚幻,一时又欣喜万分,抱着她旋转欢呼:“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啊哈哈哈哈!”

    柳叶叉腰而观,略转头将桫椤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撒娇道:“桫椤,我也要!”

    “行~”桫椤宠溺一笑,将柳叶也抱起来转圈。

    步练师被转得头晕脑胀,和着辛夷一块摇摇晃晃地停下来,半晌后,辛夷又扑抱住练师,大哭道:“你怎么才回来!回来了竟不是第一个来见我!你好过分、太过分!”

    “看,都哭成小花猫了。大喜之日我可见不得你如此,便偷偷躲在远处遥送祝福。你那时,笑得真好看呀。”练师抬手擦去辛夷的泪水,捏住她的脸颊,揉成一个笑颜。

    辛夷双眸大惊,回头鬼鬼祟祟地扫视一眼,看到孙权已跨过洞门,只得悄悄地压低声音来问:“所以,你回来后第一个见的是我!”

    练师宠笑道:“嗯。”

    “啊你没有错过我的大喜之日!”辛夷张牙舞爪地抱住练师,便是孙权已行至,也不放开她。

    孙俨见此,只得上手抓走辛夷,“练师妹子还需给仲兄看眼疾,夫人晚些再来?”

    “也是。走夫君,给瑶瑶带好吃的回来,出海在外她一定苦极了!”徐辛夷揽着孙俨快步辞去,径直冲上街,四处购物,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通通打包,全由孙俨一人扛着提着拎着。

    桫椤与柳叶退至院中,用箭与矛相斗习武。

    堂中只余孙权与步练师对席而坐。

    孙权饮下今日的药物,“饮药之后的感觉与当年相似。阿瑶放心,药没有问题。”

    “嗯。”练师凝注着孙权那墨绿的双眸,一丝浅笑悬于嘴角,却不自知。

    孙权眼带柔意含情脉脉地凝视步练师,忽地伸出了手,问道:“你道是我提何种要求都行,可是真的?”

    “是。”步练师颔首。

    “好。我要摸摸你的脸。”

    孙权伸出的手支向练师,练师却依旧笔直而坐,直到孙权的指尖已无法再靠近,直到孙权的手悬在半空已开始微微颤抖。

    练师闭上双目,俯身而向孙权,瞬然间,那温厚的手掌轻轻触碰到自己的脸颊,炽热的温度霎时遍传入身体里的每一寸毫毛,如电闪而颤。

    半晌过后,孙权取开了手,收回的手掌却又放在鼻前仔细嗅吸,伴随着眉峰的一颤,他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浅层铅华,里层珍珠粉,还有一层脂粉是我不知之物。你以前从不用这些,是想遮盖气色?”

    “扶南阳光如刺,晒黑罢了。”

    孙权又捉起练师的手,五指如白玉纤葱,依旧是白皙如旧:“只晒黑了脸?”

    练师的另一只手不知觉地紧攥起衣角,也许孙权昨日便已有察觉,她根本不敢哭,是因怕哭去面上浮物。若再问下去,恐会发现她身体的异样。

    “二郎以为是何原因?”

    孙权仍在嗅探那层不知名的粉末,慢将捉住练师手指的指尖移至腕间,再落握于案桌上,轻翻转而探脉搏。

    刹那之际,步练师立刻缩回了手。

    孙权速将手伸落于案桌上,指节轻敲:“手腕与我。你答应我的,何种要求都行。”

    “你……不要太过分。”步练师声色略显紧张,是她险些忘了,孙权也会些许医术,若被他探脉,恐会藏不住。

    抬眸之间,墨绿的眸中萦带着复杂迷离的神色,似一只被穷困在深林的猛虎在耽视猎物,期待已久的猎物。

    “过分?我被你强吻足足两次,究竟是谁过分?你可知,何谓欲盖弥彰?给我。”

    步练师深呼一口气,将颤抖的手落至案桌上,不过瞬息,孙权将手指移来,查脉而诊。

    练师偷瞄孙权的神色,心下暗暗许愿,许愿孙权查不出来。

    依她的记忆,孙权的医术有限,只针对眼疾研究过,应是不能断出什么,也是由此,胆敢把手给他一试。

    逐渐,孙权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把着练师的手腕反复查诊,又换手腕继续把脉,翻来覆去,左右思索,直至脸色压得沉重无比,如临大敌。

    “你?!!”

    “我……有何问题?”步练师先是一惊,随后尽快镇定下来,孙权素来会演,小心别被他给诓了。

    孙权慎重地挪走手指,默然垂下了头,又用力以双手支撑额角,似是无法接受,久未能缓过气来。不一会儿,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后槽牙也紧咬,快速转动眼眸左右思忖,却百思不得其解,看起来已不像是演戏。

    步练师着实吓了一大跳,“二郎别担心……我……”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孙权一拳锤至案桌,手骨震响桌面沉闷嚷嚷之音,久荡不绝。

    步练师讶然反问:“王八蛋?”

    “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孙权已按捺不住欲起身。

    步练师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拦住,诧然回答:“没人欺负我。”

    孙权闻此,如临天崩地裂,失去浑身的支柱,坐倒回来,绝望而喃喃:“那你是自愿了?你、你……那人是谁?他对你可好?他可在吴县?”

    “你到底在说什么?”

    孙权崩溃至以手掩面,不知如何面对练师,切齿忍恨,吞下万般的妒忌:“你这是喜脉!你孕有两三月你不知?那男子是谁!”

    步练师:“…………”

    眼见孙权逐渐陷入发疯状态,步练师一口气没憋住,忍住了出手的冲动,立时拔出佩剑,斩下桌角的一小块木,震得孙权惊愣片刻。

    “休要污我清白,你医术不精便去练!”步练师回剑收鞘,气得转身就走。

    孙权怔然良久,嘴里念叨着“不可能”,立刻起身蒙回绢纱带上鸠杖奔向府中内院去,先去见周琬,把周琬的孕脉,又去见谢清缨,再把清缨的脉。

    一个时辰后,孙权疾步回到小院。

    “我定未诊错。阿瑶,你告诉我事情究竟,若是那个男子已身死,也有我帮你养孩子!不要怕,一切有我在。”

    步练师张着一双明亮美丽的丹凤眼,眼中却满是绝望,甚至孙权的话让她也再也燃不起怒意,只余哭笑不得,绝望的哭笑不得。

    她方才已自己诊过,因为体内巫虫的存在,确实会似有两条脉搏,易诊断为孕象。她实是不知,该如何与孙权解释。

    “二郎,是你的。”

    孙权:“???”

    “是因我做了个梦。”

    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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