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定庐江

    并无太多的思考与犹豫,步翾阖眸答:“选她。我赴与你同死。”

    “你!……小妹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可恶的人!”

    袁楚又噙泪抱住步翾,忍声哭泣:“对不起,是我冲动……”

    一直在旁听的孙权暗自释放怨气,当场而怼:“袁姑娘,你的身份我们自是心照不宣。若是需你帮忙联合杨弘与张勋,我们又何必如此步步为营耗费时间。你该清楚,若你身份揭晓,纵是袁氏庶女,四世三公之族,连我孙氏也未必攀得上。”

    话音未落,步翾不由地抱住情绪逐渐崩溃的袁楚,又睥了眼孙权,竟不知这家伙竟有仇当场报,惦着袁楚带来练师重伤的讯息,非要给她伤口撒把盐才罢休。

    若是袁楚身份揭晓,已破灭的步家必然不及,她和步翾,不可能还能继续在一起。

    步翾附在她耳畔低声道:“晨曦来时,趁乱出城,速回舒县。”

    袁楚含泪摇头:“来不及了。而且,若纳袁氏兵马,我终究藏不住。”

    孙权从窗轩缝隙里打探天色,亦摇头道:“天将明矣。我们须尽快行动,配合将军兵不刃血夺城。”

    “那便,同生共死。”步翾与袁楚掌心紧紧相系,抬脚踢开门闩,与孙权一同冲至院中,青冥流星剑并斩那几个看门的兵卒,又故意留下一人,令其偷去报信,把守兵都引过来。

    孙权吹响角声,并往府西移步,按照此前的计划遁而出府,只是计划提前,护卫队尚未及时赶来,而刘晔已带城兵围至。

    步翾欲取骨笛御音,却因左指残而难奏,袁楚将他护在身后,夺来他的骨笛,代他而奏。

    步翾与孙权相视一眼,执剑而战。不一会儿,蝙蝠群飞拥而来,本就将明未明的深蓝迷雾天色,在乌泱泱的蝙蝠翅膀下,再度陷入黑暗纷寂。

    “报!”斥候急寻刘晔而来。

    “报司马!江东、江东水师浩荡袭来,烛火通明,百船并进,已至皖城之西,城门守兵难挡,其前锋已攻入城!”斥候半跪于地,拱手传达讯息。

    刘晔大惊:“糟了,中计了!”

    转瞬间,庐江郡江畔声响震天,城门处亦可听闻喧嚣之声。

    吕蒙率前锋轻骑冲刺而至,顷刻之间便将庐江太守府团团围住,手起刀落擒下刘晔及其麾下。

    “奉义校尉勿忧,有我!”吕蒙昂首傲然,挺胸而下马,紧张地打量孙权是否受伤,伤不伤地他倒是不心疼,主要是怕不好给孙策交待。

    城外,万数步骑与百余船师以掎角之势严阵而逼,刘晔未备大军固守,被孙策轻而易举取下城楼,攻入城中。

    朝霞漫彩,秋日朗升。

    城中百姓于睡梦中惊醒,可一觉醒来,已然变天。

    刘晔知大势已去,只恨刘勋领八成兵力出征,而自己也无力守城,悔恨不已,其余官吏皆选择投降孙策,他一人之语,已不重要。

    孙策纵马傲入皖城,一骑当千,万夫莫敌。周瑜紧随其后,君子恂恂,儒雅雍容。

    将入太守府,孙权与吕蒙已带部从在府前夹道相迎,而孙策勒马回身,俯瞰惴惴不安的城中百姓,喝令道:“三军严律,休伤百姓,鸡犬菜茹,秋毫莫犯!”

    众将领命后,孙策又宣令:“传孤之令,休整三日,令行征虏将军孙贲、扬武校尉孙辅领兵南下入彭蠡泽,断刘勋回师之路。若有降者,妥善纳之。”

    “诺!”使者领命辞去,前去与孙贲、孙辅宣诏,转战彭蠡泽。

    刘晔已被五花大绑,却蔑视孙策,斥道:“吾乃光武之后,区区孙氏竖子,岂敢动我?”

    孙策挑衅一笑,“皇亲贵胄?啧,这天下,最不缺你这般刘氏子孙。”

    刘晔侧眸凛然:“要杀要剐任便。”

    “想死?不急。”孙策冷眸睥睨之,遣道:“宣袁术故众。”

    孙策率臣入太守府,替换庐江郡一干官吏,查点郡中钱粮兵力,尽数归为己用,又清点刘勋早已做过的一份“袁术旧部”清单,沉思用人之计。

    周瑜注意到步翾气色很差,更是注意到他身旁的女子,急将他引至偏室中,细语切声:“楚姑娘,原是你与我传信?子羽,你的手?!”

    步翾笑慰道:“我没事,多练练也能四指御音。只是楚楚已见过袁氏旧部,身份难藏,还望公瑾兄相助。”

    周瑜蹙眉颔首,思忖良久后叹道:“恐需你二人分别一段时日。”

    步翾与袁楚相视而点头,心下已认定,无论何种后果,都共同面对。

    主堂之中,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臣与一青年将领被引于前,双双单膝触地,跪拜堂上孙策。

    杨弘久久凝驻堂上那威风凛凛的英雄将军,如见当年孙破虏,心中百感交集,怅然垂泪:“伯符?不,孙将军、讨逆将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孙策招手示意陈武退下,起身而迎,喟然叹道:“长史杨弘、司马张勋,二卿今落得如此下场,可叹、可惜。”

    杨弘激动得掩面涕泣,一旁的张勋听得此声,立即半跪而请道:“左将军身死,我等欲携亲眷兵吏四千投奔江东,却为刘勋所截,望讨逆将军,明鉴!”

    “孤未曾怀疑两位将军。”孙策亲将张勋及杨弘扶起,好生安慰,语重心长道:“两位将军操劳奔苦,孤亦知也。昔日孤投奔袁术,多遭白眼,蒙诸公不弃,乃至今日。应是我孙策,谢二位提携之恩。”

    杨弘是袁术的长史,张勋是袁术头号大将,这二者是袁术的文武之首,如今沦为降虏,凄凉无尽,又见孙策感恩之语,更思昔年之景,好在他们当年对孙策明面上还行,也是因此,在袁术败亡后,孙策一邀,他们便欲渡江投奔。

    杨弘泣涕难止,痛心疾首,“昔我大部,尽被刘勋抢去,今日援君,所集不过两百人。实已称不得将军。”

    孙策淡然而笑:“刘勋纵有意拆散旧部,但若得两位将军在,号令之下,自当集结如初。只是,不知两位将军可愿为我而驱使?”

    杨弘与张勋相视一眼,纷纷单膝跪而请命:“臣愿为将军麾下,为君效劳!”

    孙策停顿良久,宣令道:“着孤之意,以平虏中郎将李术加拜庐江太守。拜杨弘庐江郡丞,拜张勋庐江都尉。”

    “臣!深谢将军……”杨弘、张勋皆跪地领命,泣涕涟涟。

    偏堂的周瑜听闻此言,不禁垂首沉思。

    于孙策而言,或许徐琨更适合任此庐江太守,但他偏偏给了妹夫李术。徐琨纵是百般不满,也得顾及亲戚情分,闹不出什么大事。

    再者,应还有两层考虑。其一,徐琨拥兵极重需忌惮。其二,李术狠决果辣,更能镇住这一新郡。

    待杨弘与张勋离去后,周瑜与步翾出堂而来,捋美须髯而低吟:“将军,尽信其也?”

    孙策冷笑一声,挥剑破空:“张勋可信。杨弘?呵。”

    周瑜应声蹙眉:“昔年长史杨弘为袁术筹谋,可没少忌惮将军,多方细作尽出他手。”

    孙策呵笑道:“孙贲、徐琨昔年随破虏征伐俱与杨弘曾见,或仍尊之。由是我遣李术为太守,正可磋磨他,休得与我再耍花招。”

    “哦?”周瑜忽地挑眉一笑,孙策何时也学会这般任人之计?

    孙策眼光一扫,诧问:“仲谋何在?”

    步翾也左右扫视,沉思方才诸军动作,与袁楚俱惊,迟疑又尴尬道:“家妹重伤在身,他……许是单骑赴舒县去。”

    孙策怒锤案几,呼道:“吕子明!把他给我绑回来!”

    吕蒙闻声而入,又应声而退,一拍脑袋“哎呀”地叹息,正准备走时,又问一旁守在院中的陈武:“不是?将军为何不唤你?我已经是统兵在外的别部司马了啊!”

    陈武抿唇忍笑:“也许,将军偏爱于我,不舍我离他。况且,我亦是别部司马。”

    吕蒙:“你……罢了,我上辈子欠他孙仲谋的!”

    吕蒙骂骂咧咧不休,点上近亲的麾下十人,轻骑而出北城,追孙权踪迹寻去。

    周瑜又与孙策商议:“袁氏旧部及妻眷等,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孙策瞧见袁楚依在步翾身旁,也知已藏不住这个遗落在外的袁家姑娘,只是如今纵然袁术已亡,袁绍尚在,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依旧辉煌,袁楚的身份实在太高,不可乞及。

    孙策思忖道:“袁楚,你且归去。待袁氏旧部安定,孤为你假以病故,改名换姓,远去江湖。”

    袁楚见礼应声作辞:“愿为将军,安定旧部。”

    步翾与袁楚紧扣的手不得不分开,从她选择踏出舒县时,便知已无法回头,本以为对步翾已是心灰意冷,却没成想,竟是一场误会,误会到头,她必须承担这后果。

    周瑜将手搭在步翾肩上而慰:“子羽无须担心,如今伯符兄据有扬州四郡,袁术旧部已是降兵,如何处置,皆赖将军。”

    步翾垂眸点头,为今之计,须先安定好袁氏旧部。

    突然间,方才已辞去的张勋为难地回来,欲言又止数番,终是鼓足决心,轻拭泪水,啜泣道:“将军!自桥蕤战死,膝下两个女儿多蒙劫难,红颜命薄。望将军怜惜,救她们于深渊。”

    孙策诧思:“桥公二女?发生何事?”

    张勋掌心蜷握怒不可遏:“袁家公子狂妄,素涎桥家女儿貌美。昔我相拦,稍克己身。今我离去寸步,听闻、听闻已……唉!”

    孙策怒挥袖道:“速速带路!”

    张勋抬首凝望孙策,感动又欣慰地收起泪水,毅然快步带孙策等人赴去西南小院。这段时日他也常在想,若当时战死沙场的是自己,那自己的女儿又该如何?他竭力保护桥蕤的妻女,犹如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护另一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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