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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婆嘱藏锋求自保,莫教秀木引风摧

    冬月十四辰时,听竹院的雪还没停,檐角垂着的冰棱比昨日又长了半分,棱尖挂着的雪沫被风一吹,簌簌落在青砖地上,积成薄薄一层白。

    风裹着细碎的雪籽儿撞在灶房的窗纸上,沙沙声里带着刺骨的寒,可灶房里却暖得很,大灶里的桑柴火燃得正旺,橙红火苗舔着黑铁锅底,锅里炖着前院主母的当归羊肉汤,药香混着肉香漫开,连墙角的蛛网都沾了层暖雾。

    月华是被李婆子隔着门唤来的,手里还攥着块没缝完的青布帕子,布角沾着点灶灰,是昨夜里烘棉被时蹭上的。

    她进灶房时,指尖还僵着,昨儿在井边拉水桶,冰硬的井绳勒得冻疮裂口又渗了血,此刻指节泛着青紫色,结痂的地方沾着点干血痕,一弯手就扯得生疼。

    “先把这篮青黄豆剥了,晌午给下人们熬粥。”

    李婆子抬眼扫了她的手,语气没什么波澜,却递过个裂了口的竹篮,又往灶边挪了挪矮凳,“离火近点,暖着手。”

    月华应了声“晓得了,婆婆”,挨着灶边坐下。

    刚拿起豆荚,指尖就被豆壳边缘的硬刺刮到裂口,她忍不住“嘶”一声,赶紧把手指蜷起来,藏在袖管下蹭了蹭,袖袋里的桂花胰子还在,是母亲留给她的,昨晚抱湿棉被时怕蹭坏,特意裹了三层旧帕子,此刻摸起来还带着点自己的体温,是她唯一的念想。

    李婆子在对面木案前揉面,面团是掺了粗麦麸的黑面,麸子粒儿硌得案板沙沙响。

    她头发挽成松垮的圆髻,用根磨亮的乌木簪子别着,鬓角的白丝被灶火烘得微微发卷,虎口处的浅疤在火光里泛着白,那是十年前熬参汤时烫的。

    揉面的动作没停,面团在她手下反复按压、摔打,发出“嘭嘭”的闷响,可目光总往月华那双手上飘,像在看件怕碰碎的东西。

    灶火噼啪响了两阵,窗外传来小丫鬟们捧着衣物去浣衣局的脚步声,过了这阵动静,灶房里只剩柴火的脆响和汤锅的滚沸声。

    李婆子忽然停了手,用沾着面粉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声音不高,却刚好盖过锅里的声响:“昨儿夜里,你抱着湿棉被来灶房,是厨房春妈家的春儿干的吧?”

    月华剥豆子的手顿了顿,指甲掐进豆荚的嫩肉里,青黄的豆汁渗出来,沾在指尖。

    她没想到李婆子会直接问,低着头,眼睫垂得低低的,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她……她说是手滑。”

    “手滑?”

    李婆子冷笑一声,把面团往案上重重一摔,麸子粒儿溅起来,“那丫头我看着长大的,手再滑,也滑不到把整盆冰水都泼你棉被上。

    她是气你前儿被公子留意,气你那手字比她强,她娘在厨房当差,她求了好几次想往前院去,都被管事嬷嬷驳回,见你这刚进府的丫头能凑到公子跟前,心里早憋着气了。”

    这话戳中了月华的心事,她捏着豆荚的手指更紧了。

    昨儿春儿在井边的嘲讽还在耳边,“想攀高枝的贱婢”,周围丫鬟的笑眼像针似的扎人,可她连反驳都不敢,春儿娘在厨房有体面,真要刁难她,往后连热饭都吃不上。

    “这深宅大院里,最忌‘出头’二字。”

    李婆子叹了口气,重新抓起面团揉着,语气沉了些,“你以为公子看了你罚抄的字,是好事?

    昨儿我去前院送热水,听见长生小厮跟管事说,公子还问起你今早的动静。

    主子们的目光,有时候是青眼,有时候是刀子,你一个签死契的丫鬟,手里攥着点笔墨底子,在旁人眼里就是‘扎眼’,春儿是第一个,往后还会有第二个。”

    月华倏地抬起头,撞进李婆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

    那双眼陷在皱纹里,却亮得很,像见过太多风浪的老井,能照出她藏在心里的怕,她怕春儿的刁难,更怕公子的留意,怕哪天真被人揪出“苏弘之女”的身份,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她下意识想把双手往袖口里缩,指尖却碰到了袖袋里的桂花胰子,那点熟悉的桂香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别怕,老婆子没要揭你底的意思。”

    李婆子见她慌了,语气缓了些,伸手摩挲了下虎口的疤,“昨儿你抱着湿棉被来,脸冻得煞白,却没掉一滴泪,我就知道你是个能扛事的。

    可扛事不是硬撑,是要会‘藏’,你那手字,往后记菜账时故意写得歪歪扭扭,别让旁人看见;

    你袖袋里那胰子,虽不是啥贵重东西,可丫鬟家哪有这么金贵的念想?找个砖缝塞严实了,别总揣在身上。”

    月华的后背一阵发凉,像有冷水顺着衣领往下淌。

    她一直以为自己够小心了,写宇时故意把横画写歪,胰子裹了三层帕子,可在李婆子眼里,这些全是破绽。

    她想起昨儿抱湿棉被去灶房的路,雪踩在脚下咯吱响,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胳膊被棉被勒得生疼,冻疮裂口渗的血染红了被面,那点疼她能忍,可要是因为“扎眼”丢了性命,父亲的冤屈谁来洗?

    母亲的念想谁来守?

    “丫头,我进府这么多年了,见多了因‘不一样’丢了命的人。”

    李婆子停下揉面的手,走到灶边,往灶里添了块桑柴火,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清晰了,“前年西跨院有个丫鬟,就因为会算几笔账,被二公子留意了些,结果被管家娘子安了个‘偷账册’的罪名,发卖到北边庄子上,听说冬天冻掉了半只脚。

    咱们为奴为仆的,要的不是主子青眼,是‘不起眼’,像灶房里的柴火,没人在意你是桑木还是松木,才能安安稳稳烧到最后。”

    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开月华自以为是的伪装。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想攀高枝,只是想活下去,可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昨儿春儿泼她棉被时,她没哭;拉冰硬的井绳时,她没怕;可此刻听李婆子说起西跨院丫鬟的遭遇,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怕的不是苦,是连苦都没机会吃。

    “你想安安生生在这府里活下去,就得把‘藏’字刻在心里。”

    窗外又传来丫鬟们的笑闹声,这次是采买的丫鬟回来了,在院子里喊着“今儿的炭没掺煤渣”,那热闹离灶房很近,却衬得灶房里的寂静格外沉重。

    汤锅里的白汽越冒越浓,模糊了李婆子的脸,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像两盏灯,照着她眼前的路,那路不好走,满是雪和刺,可只有走下去,才有希望。

    月华蹲下身,慢慢捡起掉在地上的豆荚,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想起昨儿夜里,李婆子帮她扒开灶灰烘棉被,递她一碗热水,那点暖意比灶火还暖;

    想起袖袋里的桂花胰子,母亲的味道还在;想起父亲被带走时说的“阿月,要撑下去”。

    半晌,她站起身,对着李婆子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点哭腔,却异常坚定:“婆婆的话,我记死了,往后绝不敢忘。”

    “记死了就好。”

    李婆子收回目光,重新走回木案前揉面,“往后凡事多过遍心,春儿要是再刁难你,别硬扛,也别硬碰,你越不在意,她越没趣。在这秦府,平安比啥都强。”

    灶里的桑柴火突然爆了个火星,溅在青砖上,转瞬就灭了。

    月华重新拿起豆荚,指尖蹭过裂口,疼得她一缩,可这疼却让她更清醒,昨儿春儿的刁难,公子的留意,李婆子的告诫,都在告诉她:要藏,要忍,要像听竹院的竹枝一样,哪怕被雪压弯,也不能断。

    她悄悄把袖袋里的桂花胰子又往里塞了塞,桂香混着灶房的肉香、药香钻进鼻腔。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她心里却没那么冷了,李婆子的话像灶灰里的余温,烘着她那颗发颤的心,也让她明白了:活下去,不是硬撑,是会藏;

    撑下去,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没说出口的念想,没洗清的冤屈。

    屋里的汤锅还在咕嘟,李婆子揉面的“嘭嘭”声里,月华知道,从今天起,她要把那手簪花小楷藏得更紧,把心里的念想捂得更严,做个不起眼的粗使丫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深宅里活下去,才能等到能挺直腰杆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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