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妃身子羸弱,母子二人只细细叙了片刻别情,便由侍婢扶她安歇。
镇南王与萧沅舟至书房叙话。待屏退左右后,萧沅舟才将一路上的诸般凶险娓娓道来。自青州夜探遇刺、中毒濒危,又说到山道伏袭,一一详述。
听闻青州之事时,镇南王眉头紧锁,闻及“中毒”二字更是面色沉凝,待得知萧沅舟能转危为安,竟是多亏了林采薇出手相救,才略稍舒一口气。
而后又听他提及山道埋伏,若非采薇机敏识破马夫的异常,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镇南王神色方才稍霁,点头道:“此女不止医术了得,亦颇具心机胆识,确实不凡。”
萧霆沉声问道:“是谁对你下的毒手,可有线索?”
萧沅舟略一沉吟。这些天来,他反复思索此事。究竟是谁,一而再地欲将他置于死地?
他缓缓开口:“我猜测,青州与山道两拨人并非同出一源。青州那三名刺客皆蒙黑纱,分明不愿暴露身份。此三人武艺高强、招招致命,剑上竟还淬了毒,分明是奔着要命来的。只是,他们显然未料到我懂得武功,一时惊乱,才让我们侥幸逃生。依我所见,他们极可能是自京城而来。”
萧霆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京城的人?那不是这位,就是那位!这些年,将你困在京中还不够,如今竟还要赶尽杀绝?”
萧沅舟见父亲动怒,连忙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那三人身法阴柔,虽以黑纱遮面,却肤色苍白、语音尖细,恐怕……恐怕是宫里的人。”说到最后,声音已低了下去。
萧霆霍然起身,面沉如铁:“还有什么可疑的?定是宫中人!哼,这笔账,迟早要算!”他身为一军主帅,本就威严骇人,此刻怒意上涌,更显得杀气逼人。
稍顿,他又低声道:“既是宫里的人,那夏公公……也未必可信。”
话未说尽,但意有所指。
萧沅舟想了片刻,道:“夏公公一路上对我多有照拂,还数次暗中提点,我倒觉得他未必与此事有关。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顿了顿,他神情转为凝重:“若真是宫里的人,如今我已身在南境,他们一时鞭长莫及。倒是昨日山道设伏那一拨人,眼下更不可不防。”
萧霆怒意更盛,拍案而起:“在我衡州府的地头上,竟还敢对我儿动手?若让我查出是何人指使,定叫他筋骨寸断,扒皮剔骨!”
萧沅舟连忙道:“父王息怒。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如今我已进了衡州府,料想对方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霆冷哼一声,仍难平怒气:“你安心些。从明日起,我会从影卫中调出四人,暗中护你左右。有他们在,我才能稍放心。”
萧沅舟点了点头,道:“本不该动用父亲的影卫……但我两次遇袭,对方似乎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看来……我身边恐怕确有内泄之人。”
话未说完,萧霆已是脸色沉沉,重重一拍案几:“查!必须严查!你不用管了,我会让萧瑾去办这件事。”
“萧瑾?”萧沅舟略感意外,眉梢轻挑。
萧霆点点头,道:“正是。他父亲不成器,终日醉饮赌马,倒是这个庶子,性情沉稳,行事也还算利落。近年来我将府中一些要务交给他打理,也算耳濡目染,尚堪使唤。”
萧瑾是镇南王的庶侄,少年时与萧沅舟交情尚可。只是萧沅舟赴京多年,两人渐少往来,而萧瑾却在王府中愈发得力,执掌诸务,俨然王府栋梁。镇南王对他亦颇为倚重。
萧霆说着,目光落回萧沅舟身上,语气放缓了几分:“你在京中深藏不露,为父一度担心你真成了纨绔。如今看来,你有勇有谋,我也就放心了。”
萧沅舟唇角含笑,却未多言。
萧霆看他神色,心中了然,又低声与他说了几句旁人不宜听的叮嘱。
正说着,门外忽有通传:“王爷,萧瑾公子前来问安。”
萧沅舟抬眸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深青窄袖劲装的男子步入堂中,身形颀长,眉目俊朗,举止沉稳。他步至近前,拱手一揖:“堂兄远道归来,瑾未能亲迎,还望恕罪。”
那一声“兄”,唤得自然有礼。
萧沅舟亦起身还礼:“我归来匆匆,怎敢劳你远迎。”
萧瑾微笑道:“堂兄可算回来了。王爷和王妃日日念着你,如今你归来,我手上的担子也可早些交给你。”
萧霆却道:“不急。沅舟才回南境,还需熟悉一番。王妃身边也少不得他。沅舟,你先去歇息吧。我与萧瑾有些话要说。”
萧沅舟应声告退。
待他离去,萧霆神色一敛,低声道:“沅舟在山道上遇袭之事,交由你彻查——对方伪装山贼行刺,你务必查出底细。”
萧瑾闻言大惊失色:“竟有此事?竟有人胆敢假山贼之名对世子下手?”当即郑重拱手:“瑾定不负所托,查个水落石出,还世子一个公道。”
萧霆点点头,道:“沅舟生辰将至,适逢他归返南境,我想设一场接风宴,为他接风洗尘,也好正式介绍他给各位军中同僚。你去操办一下。“
萧瑾即刻道:“理当如此。宴后我手上的事务,也会一并移交给沅舟。终究他才是世子,由他接掌也才顺理成章。”
萧霆却不急不缓地道:“这些事不急。你这些年管得得心应手,沅舟才归来,暂时不宜操之过急。”
话音一落,便抬手示意:“你下去吧,好生准备这两件事。”
萧瑾拱手告退,眼底一抹波澜悄然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