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沅舟自书房出来,方才踏进院中,忽觉一阵劲风扑面袭来,拳影破空,直取面门。他眉梢一挑,身形一闪,堪堪避过,却还是被绊得脚步一顿,落地声略重。
“啧,反应还不错。”廊下传来一声带笑的调侃,话音未落,第二招已紧随而至,横扫而来,直砸他肩头,招招狠厉,分毫不让。
萧沅舟眼神微沉,袖下一抖,手腕翻转,轻巧格开来势,反掌回击,稳稳接下那一招。两人你来我往,拳掌相交,转眼已过数合,拳风猎猎,衣袂翻飞,动作如风。
终于,他身形一晃,腾身跃开,拉出几步距离,冷笑出声:“秦照野,你这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一见面就非要打上一架才痛快?”
来人果然是眉眼张扬、气势生猛的秦照野,闻言大笑出声:“可不是嘛,咱兄弟这么多年不见,都说你在京城养废了,这几招看来不怎么地嘛?””
萧沅舟抖了抖袖口,挑眉反击:“再怎么废,收拾你这手下败将也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正要再交手分个高下,忽听一声女子断喝传来:“别打了!秦照野,要是父亲知道你在王府撒野,看你怎么收场!”
秦照野一听这声音,立刻像被戳中了要害,气焰一泄,讪讪垂头。萧沅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干练骑装的女子正快步而来,眉目凌厉,神情英气,柳眉倒竖,煞有其事。怒意之下,倒更显得眉眼鲜活,英姿勃发。
萧沅舟微蹙眉:“你是——?”
秦照野已经笑嘻嘻凑上来,一只手搭住他的肩:“不认得了?就是我那妹妹,小时候最爱跟在我们屁股后头转悠的——秦姿枫。”说着又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要是我我也认不出来,小时候是个爱哭包,谁知道现在变成个女夜叉。”
话音刚落,那女子气得脸都红了:“你说谁是夜叉!”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秦照野吓得一闪身躲到萧沅舟身后,连连摆手:“好男不跟女斗,我不和你打。但你要是一拳打到世子身上,看你怎么交代!”
秦姿枫闻言,狠狠瞪了秦照野一眼,终是止住了脚步,整理了下衣襟,抬眼望向萧沅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一转,柔声道:“沅舟哥哥。”
一声“哥哥”唤得娇怯清脆,脸上却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
这秦照野兄妹乃是南霆军萧老将军的一双儿女,年少时与萧沅舟一同成长,情同手足。自萧沅舟远赴京城后,三人间虽只有书信往来,但感情丝毫未曾淡漠。今日重逢,见面依旧亲切自然,仿佛时光从未将他们拆散。这一刻,萧沅舟心中涌起久违的温暖与踏实,才终于找回了回家的感觉。
秦照野笑道:“三郎,别理她,走,走,我带你去看看这衡州府,可大变样了!”说罢,顺手挽起萧沅舟的手臂,朝外疾步而去。
秦姿枫见状,气呼呼地跺了跺脚:“你又想背着我去哪儿玩?”边说边快步追上,“等等我啊!”
三人一笑,欢快地朝府门外走去,身影渐渐融入热闹的街市之中。
翌日清晨,萧沅舟派人前来相请,邀采薇替王妃诊治。
采薇自入王府后,被安置在一处幽静的客院,环境倒也清雅安宁。听得通传,她收拾好医箱,随丫鬟一道前往正院。
入得内室来,便见一位姿容柔美却面色憔悴的中年美妇倚榻而卧,眉眼间隐约可见与萧沅舟的几分相似,想必便是王妃。她榻前围坐着数人,皆是衣着华贵,一见采薇进门,目光纷纷投来,有好奇,有审视,亦有几分暗自打量。
采薇从容俯身施礼,举止温婉。忽听一阵脆生生的童音响起:“你就是哥哥说的神医姐姐吗?长得比仙女还美!”声音清亮悦耳,恰如珠玉落盘。
采薇不由面露羞色,轻轻一笑。萧沅舟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妹妹,芷棠。”
一旁一位眉眼温柔的妇人笑着道:“棠儿,不可无礼。”
王妃却只是看着那少女宠溺一笑,眼角柔光流转,显然极是怜爱。
采薇道:“我先为王妃诊脉。”
众人闻言纷纷退下,室中顷刻安静,只留采薇独自一人守在榻前。
她在床边坐下,取出帕子覆于王妃腕上,指腹轻搭。脉象微弱而浮散,似断似续,仿若风中残烛。采薇眉宇轻蹙,神色不动,心中却起了微澜。
这脉象……虚而不紊,弱而不乱,并非常见的气血亏损,更不像单一的沉疴之脉。像是……药力方欲生效,偏又被某种力量隐隐牵制,难以滋养入里。她略作凝神,察觉王妃脉中有细微阻滞,如同体内蓄着一股极淡的异气,若非多年诊病之人,几不可察。
采薇心头微沉。她习惯面对伤病,但这一刻仍难免为眼前这位温婉却病弱的妇人生出几分怅然。
她缓缓收回手,起身施礼,神色恭敬而不失从容,道:“王妃体虚已久,兼有旧疾未愈,又因思虑劳神,气血更为亏耗。若要调养,须静养心神,再辅以银针与温养之法,方能渐见起色。”
说话间,她语气平稳,不动声色地将疑问按下,只在末尾略带一丝凝重。王妃亦安然听着,微微颔首。
“采薇姑娘,我并非讳疾忌医之人。这病缠身多年,我自己也知自己是个什么光景。如今能得见三郎一面,已是上苍眷顾。”
采薇垂眸道:“王妃之病,本因思念世子而起,而今世子平安归来,想来王妃之疾也能逢凶化吉。”
王妃温声笑道:“姑娘吉言,我心中感念。”
采薇微一颔首,又道:“我稍后开一方温养之药,王妃神思倦怠,夜不能寐,若不介意,我可用银针疏导血脉,以助安神。”
王妃道:”那如此有劳了。“
王妃虽对自己的病情有所准备,但日日头痛难眠终是折磨。听说采薇有缓解之法,也不禁心下轻松。也不知道是采薇施针得法,还是因萧沅舟归家让她心头松快,王妃竟然难得的得了一个安眠。
见王妃安睡,采薇悄然起身,自去外间书桌旁写方子。
正伏案间,一个丫鬟端着茶盘轻步进来,笑意盈盈:“姑娘辛苦了,这是厨房新泡的花茶,您尝尝看。”
采薇抬眸,正欲接过茶盏,忽然眼角一瞥,只见桌上原已搁着一盏尚温的茶。那茶色清浅微黄,杯壁泛着淡淡药香,袅袅升起的热气中,裹着一缕熟悉的陈皮清气。
她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茶?竟这般香。”
丫鬟笑道:“是王妃素日最爱喝的佛手陈皮白茶,宁神养气的。今日竟剩下了,想是刚才忘了撤下去。姑娘这杯是玫瑰花茶,也极好,润气舒肝的。”
采薇低头嗅了嗅自己面前的茶,笑道:“确实极好,多谢你了。”
她似是随意一语,便垂首提笔继续开方,指尖微顿,却未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