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

    自萧沅舟比武夺魁,在军中声望日益高涨,渐渐有了不少真心服从、愿随他出征之人。他也愈发忙碌,营中事宜纷至沓来,几乎无一日清闲。

    这日,镇南王萧霆召他入书房议事。

    萧霆看着儿子,语气沉稳而深远:“你虽在校场比武中拔得头筹,初露锋芒,但在军中根基尚浅。如今南霆军内忧外患,朝廷又一贯虎视眈眈。为父虽已上奏揭发韩宣业之罪状,他被夺职削权,朝廷一时半会难再安插新人,眼下局势可算稍得喘息。”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正因如此,为父以为,此刻正是你深入军中、摸清实情的良机。我已决定任命你为镇南王特使,代父巡视南境。一来查察兵力布防、人心动向;二来——”

    他目光深沉,语气低沉下去:“朝廷意在裁军,眼下虽按兵不动,但此事迟早会来。我们必须先行一步。你此番巡视,要细细探查各地边防的兵力部署,暗中筹划调整之策。为父已有打算:在非战时,部分兵力可悄然归民,藏兵于野。南境多荒地,如若有人自愿退伍,不仅可给予一笔安置银两,还可划拨田地。如此一来,平日能耕种开垦,战时又可随时召回。最迟一年,我南霆军便可完成改制。届时即便朝廷问罪,也奈我不得。”

    他说至此,重重拍了拍萧沅舟的肩膀,语声沉稳有力:“这件事,虽任重道远,你只管放手去做。背后有为父为你撑着。”

    萧沅舟起身躬身:“是,父王。儿臣必不负所托。”

    他沉吟片刻,又道:“这些日子,我也在思考。我南境三面受敌,然南有天险,璃国方历内乱,不足为惧。漠国与昭国亦各有掣肘,虽时有骚扰,短期内却无力发动大战。此时正宜精兵制胜,而非冗兵积弱。我正有意组建一支真正的骑兵机动部队,遴选各部精锐,组建一支可化整为零、可合而成军,单兵可敌十人,群战可破万阵的真正精兵。”

    萧霆闻言,目露欣慰,点头赞许:“我儿所思,与为父不谋而合。只是为父起初,只想着你能组建一支属于你自己的精卫之军,日后在军中立稳根基,便已足矣。如今看来,为父倒是想浅了。”

    两人又就此次南巡的人选商议许久,萧沅舟亲自点将,挑了秦照野与高明随行——两人皆是军中精锐,又与他意气相投,默契十足。萧霆则另派老将周彪随行压阵,稳住局面。

    议事毕,萧霆坐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此事关乎军中改制,你还是早些启程为好。你母亲那边,我会去说。她今日身子略有起色,我想她会明白。”

    萧沅舟拱手应道:“儿子也正有此意。只是尚有两桩私事未了,还需数日处理,待一切妥当,便即刻启程。”

    萧霆闻言,微微点头,并未多问私事详情。父子二人遂议定,十日之后动身南巡。

    萧沅舟心中牵挂的私事有两桩:其一,是在启程前替采薇寻回她的家人;其二,是答应了萧瑾,要为玉绮赎身。这两件虽皆属私事,却各有因果,不了结,便觉心中不安。

    萧沅舟早就听萧芷棠提起,采薇搬去了西长街,开了一家女子医馆,只是一直未能亲自去看上一眼。这日清晨,他便独自往西长街走去。

    天色尚早,街上行人稀疏,晨光斜洒,铺出一地微金。他一路沿街寻去,果然见到一间医馆,门额上悬着“春晖堂”三字匾额,笔意温润,淡雅中自有一股宁和之气。想来,便是她的所在了。

    他快步走上前,却在门前忽然顿住了脚。

    朝阳初升,柔光洒在“春晖堂”的牌匾上,也透过门窗洒入堂中。医馆大堂内,一男一女正并肩而立。男子身着素衣,身形高挑,背对着门口,正细致地整理柜台上的药罐药包,不时侧身,与面向堂内的女子低声交谈几句。

    那女子,一手执笔,一手执册,边听边记,眉目专注。因便于行事,她将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皓腕,在晨光映照下愈发雪白清润。二人神情宁静,语笑轻盈,光影将他们的轮廓淡淡笼起,晕染出一幅静谧温柔的人间图景。

    萧沅舟心头一窒,仿佛被什么细细的针尖,悄然刺入了心口。

    他终究还是迈步上前,快步走近,唤了一声:“采薇!”

    采薇抬起头,见到他,眸中先是怔了一瞬,随即绽出笑意,眉眼间尽是惊喜:“沅舟?你怎么来了?”

    萧沅舟走入大堂,目光落在她眉眼间的欢喜神色,语气尽量平稳:“听说你开了医馆,我路过西长街,就过来看看。”

    那男子果然是方竹安,他也朝他点头致意,眼神温和,不失礼数。见他们似有话要说,便开口道:“采薇,我先回南霁一趟,药材稍后再来整理。”

    采薇颔首:“好,你慢走。”

    方竹安说罢,轻声告辞,自行离去,大堂重新归于寂静。

    采薇从柜台后绕出,笑意盈盈地拉住萧沅舟的手:

    “来,我带你看看我的医馆,你觉得怎么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他细细介绍馆中陈设。

    这医馆看起来却并不如寻常医馆那般药柜林立,反而更像是一家脂粉铺。柜台上摆放的,不是常见的草药药材,而是一盒盒精致的面脂、手霜与胭脂,药香与花香交织,既清雅又芬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自有一种柔和清净的美感。

    采薇拿起其中一盒,指尖翻开,露出几颗鸽子蛋大小的药丸,色泽乌亮,清香扑鼻。她扬眉笑道:“你看,这是我新研制的镇店之宝——月华丹,最是养血补气,对女子尤其有调养作用。”

    说着,她将那盒月华丹递给萧沅舟,语气温柔而自然:“一会儿你带几盒回去送给王妃,于她身体最是有益。”

    不待萧沅舟开口回应,采薇便带他绕过屏风,进入内室。

    “你看,这便是我看诊的地方。”采薇说着,指了指内室。

    内室分作两个小隔间,陈设雅致素净,只有一张小榻、一方小几和一把看诊用的椅子。小几上摆着几束鲜花,袅袅熏香轻轻飘散。萧沅舟有些诧异地望着,低声问:“这是诊室?倒更像是个歇息小憩的地方。”

    采薇得意地笑了:“是不是有些不像?女子常因面子或者名声难以就医,我便想着,既然如此,这里不如不像诊室,更像养颜堂,让小姐妹们能来逛逛,顺便看看病。诊疗不在大堂,而在这里,既隐秘又方便。”

    萧沅舟由衷赞道:“采薇,你真是考虑周全。”

    他又低头沉思,心头涌上一股复杂情绪:这段日子她悄然成长,且成长得如此出色,令人欣慰又不免感到一丝惆怅。

    他歉然道:“采薇,你的医馆办得很好,只是我却未能帮上多少忙。”

    采薇轻轻摇头,笑意盈盈:“谁说你没帮忙?要不是王府给的丰厚诊金,我哪能租得起这西长街的铺面?”

    她拉着萧沅舟继续往里走,“快来看看院子。”

    采薇推开一扇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方小巧精致的院落展现在萧沅舟面前。

    “这……”萧沅舟难掩惊讶,睁大了眼睛。院子方正雅致,院中央摆着一张石桌,左右两侧各有一间耳房,布局与采薇在青州的小院极为相似。

    采薇笑着说:“是不是很像我在青州的那个院子?只不过小了些,院子里也少了一棵香樟树。”

    萧沅舟点了点头,温声回应:“确实很像。

    第二日清晨,西长街依旧静谧,忽被一队人马的喧嚣打破。一辆平板马车缓缓驶来,车上堆满了沉甸甸的土袋和一株青翠欲滴的树苗。前方,一位身着锦袍的公子脚步沉稳,身后跟着几位手持铁铲和锄头的家丁,直奔春晖堂而去。

    采薇推门而出,见是萧沅舟,神色带着一丝错愕:“沅舟,你这是……”

    萧沅舟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指挥家丁将土袋和树苗搬进后院。清脆的锄头敲击声与铁铲翻土声交织,渐渐充盈在安静的院落里。不多时,一株生机盎然的香樟树苗被稳稳地栽种在松软的土壤中。

    他亲自执铲,感受着泥土的湿润与粗糙,动作轻柔而坚定。浇水时,清凉的水珠顺着叶脉滑落,闪烁着晨光。目光中带着一抹温柔的期许,似乎在对这株树苗许下了无言的诺言。

    采薇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忽然明朗起来。两人相视一笑,静静地望着香樟树苗在晨风中摇曳生姿。无言的默契如清风般,缓缓在这方小院中流淌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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