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我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待二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定,萧沅舟低声说道。
”什么事?”
萧沅舟看着采薇的脸:“采薇,我找到关于你家人的线索了。”
采薇愣住,眼中闪现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颤声问:“真的?”
萧沅舟点了点头,随即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递到她手中,语气低沉而笃定:“我查阅了南境各地的地方志,又比对了多年的人口流动与失踪记录,最终锁定了一个地方——边陲小村,月塘。”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只有那里流传着关于狼与金乌的旧说,村中遍植芭蕉,口音也与你提到的童谣极为相似。月塘有一户白姓人家,家中排行第三的姑娘,多年前据说落水身亡。”
他的声音微微一紧:“如果真是你家人,或许当年的‘落水’只是对外的说辞。”
他望向采薇,语气柔和下来:“我们今日便动身,去一趟月塘,把这件事查个分明。”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采薇已经急不可待了。
两人收拾了一些出门的物品。采薇又去南霁药行将春晖堂托付给了方竹安。青松叫了马车在路口等待。
临出门前,采薇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又对萧沅舟道:“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萧沅舟以为她忘了什么东西,久在门口静静等候。
不多时,门帘一掀,一个身形修长的翩翩公子快步走出。青衫素简,并无半分华贵之气,偏偏穿在他身上,却添了一抹闲云般的风流洒脱。那人眉梢一挑,含笑唤他:「沅舟,我们走吧。」
萧沅舟一怔,语无伦次:”这位公子,我们……素昧平生——”
话音未落,那公子唇角弯起,笑意如春水融冰,又似春花初绽,顷刻间点亮了眉目。
萧沅舟怔怔望着,心神微晃。
那公子边笑边开口:”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采薇?” 萧沅舟回过神来,仍有些目瞪口呆,”不是,我是说……你怎么——” 话到一半,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采薇轻轻拢了拢衣襟,略显局促:”我想,路途遥远,还是男装更方便……是不是太突兀了?”
萧沅舟忙摇头:”不会,不会……很好看。” 说完也不敢再看采薇,急急拉着她出门去了。
青松见到穿着男装的采薇,虽觉惊讶,却一句话也没说。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官道两侧麦田金浪翻滚,风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采薇坐在车厢里,微微垂首,指尖时不时轻拂衣袖,显然还未完全适应这身装束。萧沅舟坐在前方,余光捕捉到她整理袖口的动作,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却未发一言。
车内一片静谧,沉默了片刻,采薇终究忍不住开口:“你是什么时候查到这些线索的?”
萧沅舟看着前路,声音温和而平稳:“几日前。我查阅了许多地方志,也走访了旧日人口迁徙的记录。大多数线索都是断裂的,最终才在月塘找到了交汇点。”
采薇低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真的是我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娘。“ 想当年她母亲离开的时候还是花季少女,如今已经化为一抔黄土,她不禁黯然。
萧沅舟侧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替她拉了拉车窗帘,挡去午间的烈阳,只淡声道:“不论如何,到了就知道了。“
夜幕渐沉,他们在途中一处驿站稍作休憩。月光洒落在青石铺就的院落,驿舍内灯火昏黄,透出一股温暖的宁静。青松细心照料着马匹,萧沅舟则坐在堂中,翻阅着路引,仔细确认着次日的行程。采薇静坐榻边,轻轻摊开那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指尖柔抚着纸面,目光细细追寻着上面一个个地名,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当她合上羊皮纸时,窗外的风声携带着几声夜虫的低鸣,莫名让她心头微微紧缩。
翌日清晨,天边微白,马车重新启程。道路渐渐变窄,芭蕉成行,宽大的叶片随风摇曳,发出轻柔的簌簌声。车轮碾过青石,月塘村渐渐映入眼帘。
采薇贪婪地望向窗外,想着这里或许正是母亲童年的故乡,心中既涌上一抹温暖,又夹杂着些许酸楚。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几名孩童追逐嬉戏,口中轻轻哼唱着一段清脆悠长的童谣——那熟悉的旋律如一缕旧梦,悄然拨动了采薇的心弦。
采薇今天换回了平日的装束,神情中多了几分从容。她急切地掀开车帘,轻快地跳下马车,朝着那些嬉戏的孩童和熟悉的歌谣走去。
“月亮光光,照到田塍上,
田塍走只猫,脚爪印得亮。
猫儿望星星,星星跳水塘,
水塘冒个泡,泡里睡只狼。
……”
孩童们的歌声清脆爽朗,虽不似母亲当年的轻柔婉转,却带着同样的口音和韵律,清晰地回荡在采薇耳畔,令她眼眶微湿。她感到心跳加速,声音微颤地问:“小朋友们,你们知道白家是哪一家吗?”
几个孩子停下了歌声,见是一个温柔又漂亮的姐姐,毫无戒备地围拢过来。一个稍大些的男孩指着一个圆润胖胖的小男孩说:“豆豆,是找你家的。你带她去吧。”
那个叫豆豆的小男孩走上前,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拉住采薇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跟我来吧。”
采薇看着这个圆润可爱的小男孩,心中涌起一阵亲切感。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阳光透过芭蕉叶隙,斑驳地洒落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路旁灰瓦低檐,错落的院墙错落有致,远处传来鸡鸣犬吠,整个村庄宁静而生动,令采薇恍若置身梦境。
豆豆领着采薇来到一处低矮的院门前,轻轻推开门扇,一边招呼:“阿婆,阿婆,有个漂亮姐姐找你。”
院内芭蕉婆娑摇曳,一名老妇正坐在石桌前晾晒草药。听见声音抬头,眉目间流露出温和的神色,那熟悉的样子仿佛映照着采薇记忆中的某个画面。
采薇心头一紧,几乎忘了呼吸。老妇微微一怔,随即放下手中的草药,声音颤抖地唤道:“……阿、阿容?”
那是母亲的乳名。
采薇唇齿微颤,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上前:“我是采薇……阿容的女儿。”
老妇泪水涟涟,哆嗦着走近,泪眼婆娑地端详着她的容颜,哽咽道:“阿容,阿容的女儿……娘这些年想你想得好苦啊!”
忽然,老妇猛地将采薇紧紧拥入怀中,泣不成声:“阿容她……她有个女儿……”
采薇的手指紧握着老妇的衣袖,埋首于那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身影,在这一刻重新鲜活。她哽咽着,声音如风中颤抖的烛火:“我找到你们了……娘不在了,但我终于找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