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晚桂的甜香混着湿润的草气漫过来。李胤半蹲在青石板上,小心翼翼将怀中的人放在凉亭石凳下的软垫上。
指尖触到靴口系带时,李胤的动作慢得近乎凝滞。
他素来不习这些琐碎事,此刻却像摆弄什么稀世珍宝,先轻轻扯松了结,再顺着靴筒弧度一点点褪下。
素色绫罗袜底早被石子磨破,露出的脚踝处一片青紫肿胀。
“嘶 ——” 罗三瑥疼得闷哼出声,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紧咬着上唇,强忍着疼痛。
李胤喉头蓦地发紧,忙抬手按住她欲动的身子,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底下人抑制不住的轻颤。
他抬起头时,眼底翻涌的心疼几乎要漫出来,平日里清冷的嗓音此刻软得发涩:“乖,别动。”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对方冰凉的脚背,又怕弄疼了她,倏地收回手,轻声说道:“我去去就回,拿药来,就在这里等我,半步都不许挪,听见了么?”
罗三瑥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暗纹,犹豫的说道:“马公公应该会来找我的。”
李胤眉头微蹙,他攥着罗三瑥欲要撑起身躯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沉声道“所以我才要这样说,我怕你现在这样乱动,伤势会加重的。”
罗三瑥争辩道:“那倒也不至于。”
李胤正色道:“你又打算违抗我的命令吗?”
罗三瑥正垂着眸出神,不知怎的,耳尖忽然先红了起来,那抹绯色顺着耳廓一路漫到脸颊,连脖颈都染上了层薄薄的霞色。她猛地回神,慌忙抬眼时,眼底还蒙着层未散的羞赧,连说话都带了几分磕绊。
“不、不是的!”她急忙摆手。
可话刚出口,又觉这辩解太过仓促,反倒显得欲盖弥彰,脸颊的热度愈发滚烫,几乎要烧起来。
她咬了咬下唇,终究是泄了气般垂下眼帘,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被自己窘到的无奈:“好、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末了那几句,尾音轻轻软软的,先前的急慌慌褪去,只剩下被羞意浸过的温顺。
她悄悄抬眼瞥了对方一眼,见没再追问,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将脸往衣领里缩了缩,像是想把那片滚烫的红藏起来似的。
——
赵万永刚踏进府门,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便大步流星穿过回廊,对着廊下侍立的丫鬟扬声吩咐:“去,把妍儿叫来,就说我有要事同她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连平日里惯有的沉稳都添了些浮动。
不多时,赵妍儿便从后院匆匆赶来,见父亲立于堂中,眉头微蹙却眼神亮得惊人,忙敛衽行礼:“父亲找女儿?”
赵万永不及让她起身,便往前踏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妍儿,方才陛下召为父入宫,圣上有意将你指给太子为正妃。”
赵妍儿原本微垂的眼猛地抬起,瞳孔微微张大,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又在下一瞬涌上些不真切的红。
她怔怔地望着父亲,嘴唇动了好几下,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轻飘,带着全然的不可置信:“我、我吗?”
赵万永没有注意到赵妍儿的异常,以为她就是震惊,声音苦恼的说道:“正值和宰相府商讨婚事之际,这叫我如何是好啊?”
赵妍儿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道:“爹,遵从陛下的命令吧!”
赵万永没急着开口,先浅啜了一口浓茶,待苦涩漫过舌尖,才缓缓放下杯子,声音里裹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喟叹:“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妍儿低声说道:“女儿听闻殿下因为不听话的臣子苦不堪言,我正苦恼该怎么做才能帮到殿下,”
赵万永抬眼看向她:“你喜欢太子殿下?”
赵妍儿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几分决然,说道:“我想要帮他,即便他不需要我,而是需要父亲您的助力,我也不在乎。”
赵万永问道:“你真的不在乎吗?”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宰相在中途干预的话,你会在最后的大选中落选,到时候没人敢娶你,你就要孤独终老了。”
赵妍儿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坚定的说道:“女儿知道,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会后悔。”
——
李胤拿了药,正巧碰上父皇召见他,想着结束之后,时间还来得及,便先去见了父皇。
没想到,父皇告诉他有关赐婚的事情。
李胤听了以后,语气急切的说道:“父皇,您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陛下避而不答,反而说道:“已经在和兵部尚书商讨国婚的事情了。”
李胤扑通一声跪下,语气恳切的说道:“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斜倚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龙椅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那支紫毫笔。
“这是朕多日思量得出的结论。” 他缓缓开口,语调不高,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反复掂量,“朕为你挑选的这个人,至少放眼看来,不会轻易被宰相所把控!”
陛下继续说道:“这是唯一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家族,这是最佳的选择。”
李胤反驳道:“这不过是培养了另一个外戚。”
陛下缓缓说道:“我们需要靠国婚重新寻回王室的稳定,要全力收复涣散的民心。”
“你一旦表露出动摇之态,百姓就会再次被逆贼煽动,十年前的悲剧就会再次上演。”
李胤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直视着陛下,缓缓说道:“父皇,儿臣恕难从命!儿臣,不希望自己终生的伴侣被当成势力扩张的工具。”
“你说什么?” 帝王的声音不怒自威。
李胤无视陛下的怒气,继续说道:“父皇,儿臣会用自己的方式,培养自己的势力,所以,请您收回成命!”
说完,转身离去。
季泽兰听到陛下召见了李胤,心里不禁一慌,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不停的在肚子里闹腾,她的心里涌上一股厌烦,这怒火就“恰巧”发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冷哼一声,说道:“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还能如此镇定?还在这慢悠悠的喝茶?”
宰相神色不辨,慢悠悠的说道:“太子这个年纪成亲又不是什么大事?”
季泽兰不可置信的对着眼前神色冷峻的父亲说道:“父亲?你难道完全不为我腹中的龙子考虑吗?”
宰相厉声呵斥道:“所以太子如今才会着急成婚。”
“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他们难道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吗?”
她方才哭得急了,这会儿用锦帕用力按了按眼角,想把那点湿意彻底压下去,可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哽咽。
“若....” 她先开了个口,喉间却像被什么堵住,顿了顿才续上,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万一....赵家真的出了一位太子妃呢?”
“娘娘,即使你是妓女的女儿,臣还是把您弄到了中殿的位置。” 宰相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向她内心最深处的伤疤,季泽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唤了二十几年的父亲。
宰相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缓了缓语气,对她说:“现在你能做的就是把肚子里的龙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