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窗纸刚洇进些微鱼肚白,罗三瑥的睫毛便颤了颤。

    昨晚...睡得晚,耳尖先捕捉到前殿的动静,不是寻常晨起的洒扫声,倒像是几十只蜜蜂被捅了窝,嗡嗡的人声裹着木屐擦过青砖的脆响,直往内殿里钻。

    她穿好衣服,踩在微凉的踏板上,指尖刚触到门闩,就听见外头有人拔高了嗓子:“都杵着做什么?张内官的话没听清么?”

    罗三瑥推门的手顿了顿。这声音是负责洒扫的李内侍,往日里见了谁都点头哈腰,此刻却透着股狐假虎威的急切。

    罗三瑥理了理衣襟,缓步挪到回廊下,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倒压不住前殿那片乱哄哄的议论。

    二十来个内侍挤在紫檀木长案前,有几个捧着铜盆的小内侍连帕子都没来得及拧干,水珠子顺着袖口滴滴答答落在金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罗三瑥往人群后缩了缩,目光越过攒动的乌纱帽,落在案后那个穿石青蟒纹袄的身影上,张内官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剔着指甲缝,眼角的皱纹随着视线扫过人群。

    “礼部要办大典,人手紧俏。” 张内官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入滚水,瞬间浇得周遭静了静,“我奉了王后娘娘的令,挑六个手脚麻利的,去帮忙。”

    人群里立刻起了骚动。有人悄悄拽了拽同伴的袖子,谁都知道礼部的差事繁琐,心里都不太情愿。

    张内官环视四周,说道:“停下,安静,觉得自己还有时间的,站出来吧!”

    没有一个人动。

    张内官翘起兰花指,挨个点过去,说道:“平时看你们吃的油光满面的,就知道你们过得舒不舒服。”

    他随手指了一些内侍,戏谑的说道:“你,你,看你吃的肥嘟嘟的,就是你了。”

    小胖亦是被点中了名,一张圆脸上霎时没了血色,方才还带着几分憨态的眉眼此刻拧成了一团,脚步像坠了铅似的,半天挪不动半分。

    他心里头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可抬眼望见张大人那冷沉沉的目光,还有周围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推脱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喉头滚了滚,他才讷讷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发颤:“小人....小人也在其列?” 话说出口,又觉不妥,忙低了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半晌才挤出一句,“既、既如此,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张大人:“礼部,是准备王室婚礼的地方。”

    罗三瑥上前一步,好奇地问道:“有谁要举行婚礼吗?”

    张大人不耐烦的回应道:“还能有谁啊?还不是你们东宫殿?”

    罗三瑥的内心猛地一颤,心里有猜测,但是迟迟不敢问出口,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张内官把她拨开,神情更加不耐烦的说:“赶紧让开,我忙得不行呢!”

    ——对了,你上次说的公主最后有没有和王子两个人怎么样了

    ——和其他女人成婚了,最后公主消失了。

    ——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罗三瑥回想昨晚他说过的那些话,自己当时还在疑惑,原来,原来,他是早已经知道了吗?那么她算什么?

    青石板路蜿蜒至假山深处,她踩着被染成黛色的苔藓,不知不觉便到了那座爬满薜荔的六角亭。

    她背身抵着冰凉的亭柱,汉白玉的凉意透过内侍服渗进来,激得指尖微微发颤。双臂下意识环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膝间。回想着李胤曾经给她的这些承诺,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突然,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罗内官,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将喉头那股涩意强压下去,鬓边松脱的碎发被指尖轻轻别回耳后,这才缓缓抬眼。

    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青苔的湿气,腰间玉带随着他走近的动作微微晃动,原是季泽明。

    “没什么。” 她声音刚出口便觉不对,尾音像被晨露浸过,微微发颤。

    话音未落,廊外的风恰好卷着几片落叶掠过,带起她鬓边那缕没别稳的碎发。季泽明停在三步开外,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那里还凝着未干的水光。

    “我正想休息一下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罗内官你,这个真是....” 他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温和。

    罗三瑥正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了,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季泽明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含糊的笑着说:“不知怎么,我一碰见罗内官你,就想要偷懒。”

    罗三瑥随口说道:“你看起来很忙啊!”

    季泽明刚想要说:“是啊,因为要准备...”却又猛然顿住。

    罗三瑥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听说了,是说有什么大的庆典是吧!”

    季泽明哈哈一笑,和罗三瑥吐槽,“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宫里哪里来的这么多庆典?礼部真的很忙。”

    罗三瑥低头扒拉着脚下的蚂蚁,闷声说道:“我想假装不知道的,那是季大人您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我没办法在假装不知道。”

    季泽明露出被戳穿后的心虚,起身整理了衣服,看着眼前失落的罗三瑥,低声说道:“那我就假装很忙了啊!你再待一会儿吧!”说完,转身离开了此地。

    季泽明望着罗三瑥,目光中满是疼惜,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若带着无尽的深情与期许:“尽情的痛吧!尽情的伤心吧!然后再来到我的身边,让我来守护你!”

    随后,他一步三回头,带着满心的眷恋与不舍,缓缓离去,那离去的背影,满是落寞与牵挂,仿佛将一颗心遗落在了罗三瑥身旁。

    大概一炷香后,罗三瑥起身,拍拍衣服,转身回到了内侍殿,今日,她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李胤。正巧碰见张大人派人去给尚公送账本,罗三瑥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事情。

    罗三瑥把账本放在尚公的桌子上,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熟悉的手帕,罗三瑥不自觉的凑近。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斥责,“你在干什么?”

    罗三瑥转过身一看,正是尚公。

    她躬身行礼,轻声回答道:“张大人派小人来送账本。”余光看到桌上的手帕,又多嘴说了一句:“看到手帕上绣有白茶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尚公的目光也移到手帕上,说道:“那看来你对花挺了解,识得此花的人并不多。”

    罗三瑥谦虚的说;“我娘很喜欢这种花,她说这种花不仅长得漂亮,花语她也很喜欢。”

    尚公说道:“这个手帕是我的一个老朋友送的,他说这是他的妻子给他绣的。”

    罗三瑥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说道:“可能是巧合吧!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小人先退下了。”

    ——

    李胤出宫后,就径直前往一处茶楼,茶山大人早已经在那儿等待。

    两人就着袅袅茶烟畅聊许久,从朝堂风云到坊间趣闻,言语间尽是机锋暗藏的试探与心照不宣的了然。

    案上紫砂壶里的茶汤渐淡,最后一缕热气贴着杯沿缓缓消散。

    茶山先生执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瓷面,指腹沾着经年累月品茶留下的薄茧,在午后的微光里若隐若现。

    他微微倾身,将杯中残余的浅褐色茶汤一饮而尽,喉间滚动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吞咽,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放下茶杯的动作轻缓得近乎无声,瓷杯与木案相触时只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人,眼角因岁月沉淀而泛起的细纹在光影里柔和了许多,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勘破世情的淡然,却又字字清晰地落在人心上:“若答应站在殿下身边,殿下便许我高官厚禄,是这个意思么?”

    李胤纠正道:“我没有说过站在我身边就是我的人。”

    茶山先生面容不改,继续说道;“那么殿下想从我身边得到什么呢?”

    李胤:“有力的助手”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扭曲事实的真相,经受得住诱惑。”

    茶山先生叹了口气,提醒道:“殿下,弓拉得太满,会断的。”

    李胤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赞赏的神情,说道;“是,就像现在这样,监督我,督促我,这才是我对茶山先生的期望。”

    茶山先生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那您说有两件事情,那么另一件事情是什么?”

    李胤顿了顿,诚恳的说:“是关于一个女人的故事。”

    随后,又说道:“为了不错过那个女人,我需要您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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