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真孰假

    怎么可能!

    顾瑛本还胸有成竹,这下傻眼了,顾不得对沈镜悬忌惮,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所谓下册账簿,在季报总审处果真清晰盖着「顾知语印」四字,字形是官印制式无疑。

    她怒目而视,瞪着手里的账本像瞪着仇人。

    下半部明明在她这!

    沈镜悬对她“恼凶成怒”的反应很是满意,刚打算让尤宵驰押解她,不料顾瑛突然起身,摸摸搜搜一阵,从绑腿里一下掏出个印子。

    “沈侯爷,账本上压根不是我的印!”她语气里还夹杂着怒气,嘴唇气得发抖,却又不得不压抑着继续说道。

    “臣之字是父亲所起,意为行无穷,知亦无穷”,提起父亲,顾瑛蔫蔫地垂头,“篆刻官印时,臣为时刻谨记父亲教诲,特地交代师傅在「知」字处少刻一点。”

    顾瑛指着中心的「知」字将印章横着递去,果真少了一点,只因字形紧凑,打眼一看并不明显。

    沈镜悬接去细细观摩一圈,怎么看也确是官制印章。

    两枚官印?

    他用指腹在印子上反复摩擦,心底拿不定主意。尤宵驰见状也凑了上来,小声嘀咕:“师兄,官印造假可是大事啊。”

    “沈侯爷,臣实名寄信便是投诚,还望您明鉴。”

    闻言,沈镜悬低头一瞥脚下这“小墩布”,明明脏兮兮的连脸都看不清,明亮的眸子仍然闪着熄不灭的饱满情绪,直勾勾盯着自己。

    他难得想多管次闲事,“姑且信你……”说到一半,沈镜悬又觉着不妥,话锋一转,“姑且说说,你有什么值得本侯救的?”

    顾瑛丝毫不怯,早已想好的话术脱口而出:“臣自觉跑步能力不俗,能日行千里不为过,您跟了我一路应最是清楚。”

    “本侯宝马不在少数,匹匹都能日行千里,用你来作甚?”

    “臣……臣还有绝技,我嗅觉很灵,能嗅闻多种气味,可堪大用。”

    “很不凑巧,本侯恰好养了两只……护犬,能辨百味,且忠诚、警觉、凶狠。你?看你这小身板,当个女奴倒是……”

    “不不不!”见情况不妙,顾瑛连忙打断沈镜悬话口。若只混个奴籍,她还不如当黑户呢。

    “我同样也忠诚、警觉、凶狠,能跑能闻,相当于狗长了马腿……最关键的是,我听得懂人话,绝对比您的马啊狗啊的用起来趁手。”

    ……

    沈镜悬第一次听说有人和狗攀比,本就是戏弄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而尤宵驰更是过分,直接扶着额角笑出声。

    “哈哈哈哈…顾娘子,再怎么说也不能和狗比啊。”

    “什么狗!是护犬!”顾瑛一本正经纠正他,不像在开玩笑。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能抱紧大腿,丢点面子算何。

    她这段自荐硬是把侯爷给逗笑了,但这笑意来去匆匆,沈镜悬偏过头,清清喉咙:“既如此,那本侯暂且收留你,若你真能助我觅得真相,我便帮你脱罪,如若不能……”

    见侯爷松口,一旁尤宵驰赶忙上前几步想扶顾瑛起身,碍于她身上没一处干净地儿,手掌停了半天还是放了下去,略显尴尬地接了一句:“走吧,顾娘子。”

    顾瑛没在乎这点小插曲,她感激地冲尤宵驰灿烂一笑,拍拍手心利索爬起身,却也不知他们下一步打算,站在原地等待指令。

    三人以诡异站位留在原地许久。

    ……怎么都不动?

    顾瑛正襟危站,以为侯爷又变卦了,只能求助一般地看看尤宵驰,尤宵驰则是耸耸肩看向沈镜悬,好一会,三人大眼瞪小眼,侯爷才语气有些生硬地打破沉默:

    “你,走前面。”

    原来你们不认路啊!

    好在只是不认路。

    顾瑛一溜烟跑到两人前面,又想起什么,屁颠颠凑到沈镜悬跟前,谄谀着挤眉:

    “顾瑛,叫我顾瑛就成。”

    -

    “你是说,宁县主簿顾知语,携带走私罪证,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宁州城谧园内,堂下冯刺史汗流浃背。他第一次知道谧园的正厅居然这么大,大到完全看不清沈镜悬脸色。

    早先就听闻这位侯爷脾气不小,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逼人。

    也是,能住谧园的主,能低调到哪去?

    冯刺史大气不敢喘,只得连忙赔笑:“是啊,沈侯爷,尤御史,微臣一大清早赶来叨扰,就是为了早早上报此事啊!”

    主座上,沈镜悬把玩着手里盘珠兴致缺缺,珠音脆生生地在厅堂四壁左右碰撞,还是一边的尤宵驰接过话茬:“冯刺史,刘县令,兹事体大,还是同州县官所为,你们当如何处置?”

    “回御史,我等连夜追踪,已锁定顾知语就在她同伙高县尉府邸内,我已提前派人围堵,今日定将他二人捉拿归案!”

    刘县令连忙回话,对彬彬有礼的尤御史印象颇好。

    这时候,沈镜悬视线终于落回到他们二人身上。

    冯春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那双阴郁眸子狠狠盯着,他浑身不快。

    在宁州好些年了,今日算是他最吃瘪的一次,堂堂一州刺史如此卑躬屈膝,说不郁闷是假的。

    但这位沈侯爷凶名在外,一进城更是直接入住太子旧府,什么背景不言而喻,他只能暂时按下心中不爽。

    毕竟事儿是出在他地界上,怎么摆平才是眼前关键。

    “既然已有眉目,一大早来我这,难不成是来讨赏的?”沈镜悬冷着一张脸,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语气里颇有剑拔弩张的意思。

    冯春喜一听,赶忙命人奉上早早备好的礼品解释:“侯爷误会啊!微臣今日与刘县令前来,一来拜访,二来上报,三是来请罚,还请侯爷惩戒臣不力之责。”

    “冯刺史真是折煞我了。”

    沈镜悬换了个姿势,食指中指夹着旁人递来的单子瞥了一眼,而后又低眼瞧着堂下二人。

    “本侯此次南下,不过是听闻盛夏时节的宁州荷花最是一绝,与尤御史顺路同行罢了。说起拜访,您堂堂宁州刺史可是高监察御史两头,初来乍到,应是尤御史前去拜访您才是。如此不知礼数,我替他给您赔不是。”

    嘴上说着,沈镜悬身子却是纹丝不动,一点看不出“折煞”的样子。

    闻言,刘康两肩抖成筛糠,晕了一般直接扑倒在地上哐哐求饶。

    给少了?

    而冯春喜这头皱着眉思来想去,也咬着牙跟着跪倒。

    尤宵驰在一旁险些没压住嘴角,连忙笑眯着眼站出来打了圆场:

    “冯刺史,刘县令,尤某不知礼数,还请您见谅。此次我只是例行巡察,一来就遇到此等大事,若真如您所言,倒也算将功补过。侯爷不如也随我一同前往,您这观察使也好做个见证。”

    -

    谧园距离县尉府只隔了几条街距离,没走几步,周遭乱哄哄的议论声就险些掀翻马车顶棚。

    门口小路被围得水泄不通,里层是官府衙役,外层是平头百姓。

    刺史和县令的马车先到,衙役见状加紧驱赶,但前头围观的铁匠仍不依不饶,那些个看热闹的更不肯散去。

    “高县尉借俺的铁锨还没还呢!”

    “去去去!别添乱!铁锨少就少了,影响官府办案,少的可就是脑袋了!”

    正争执不下,十余名黑衣人从巷口如鬼影涌入,浑身戾气让人不敢不躲,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乌木马车紧随其后,车身四周镶金嵌银,四柱暗雕腾云蛟纹,阳光之下粼粼泛光,浮夸至极。

    等到车身停稳,尤宵驰先行跃下车,而沈镜悬却稳坐车榻没有下来的意思,只是掀起车帘四处张望几眼。

    冯春喜早早在车旁候着,半弓着腰,小眼神在两位大人间左右滑动,见沈镜悬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立即挥手向大门前的刘康示意。

    刘县令冷哼一声,吊着嗓子喊道:"今日定要将这对狗男女绳之以法。"

    命令一下,县衙官吏迅速上前,一脚踹开大门冲进院内。

    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院内竟寂静一片毫无人气。

    刘康伸头向内张望,又瞟了几眼车里的沈侯爷,看他黑着脸正用手扇风,胆都要吓破了。

    他用袖口擦擦额头汗滴,埋怨地看向身旁老吏。那老吏头都快埋进衣领里了,小声喃喃:“一早来的时候,高溪真在家呢!”

    回应他的是一声,“着火了!”

    听见这声音,刘康顾不得危险,挺着肚子就跑进大门内,见此情形,尤宵驰也三步并两步跟着进了院内。

    只见东院一片火烧狼藉,木板黑黝黝已烧得变形,但奇怪的是,屋内既无浓烟也无蔓延,就像单独把东院隔离开的一条火带,烧得规规矩矩。

    “嚓——”

    正当所有人注意都集中在火场时,西厢房内,木窗开合一响,尤宵驰视线瞬间转移,率先飞身冲去,可等他跨进房内,只匆忙瞥见逃窜的背影。

    "快,别让他跑了!"

    刘康厉声下令,众手下立刻冲出院子围堵,见一群人风风火火直奔巷口,沈镜悬忽然起声:“鹰犬,你也去。”

    黑衣人里,一小个子应声而出,动若脱兔,冯春喜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她如离弦之箭般飘然离去。

    他暗呼不妙,小心翼翼到沈镜悬旁,试探性地问道:“沈侯爷,怎么能劳烦您的人出手呢。”

    沈镜悬却看也没看他,皱眉紧盯着远处火场余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先去打探的尤宵驰小跑着回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侯爷,方才从房内找到一具尸体,似乎是位女子。”

    “不会是顾知语吧!”冯春喜同样也收到刘康带来的消息,失声竟喊了出来。

    沈镜悬听到这名字才回过神,心里一阵狐疑,抬眼与尤宵驰对上视线,二人眼神交流一番。

    死的是顾知语,那昨天的是谁?

    尤宵驰难得蹙着眉心,比了个口型:跑了?

    沈镜悬意味深长地扫了刘县令和冯刺史一眼,摇摇头,对着他摆摆手说道:“先等她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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