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两尸

    高县尉从小习武又人高马大,跑一步顶别人跑三步,等衙役们绕到后门时,他早出了巷子。

    县府那群衙役什么水平他最清楚,高溪本来估摸着他们也就能撵他个十步左右,结果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小个子,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甩不掉,他不免有些心急。

    日上三竿,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高溪趁着越过货摊的功夫,一个急转冲进隔壁暗巷,巷子两侧挂满招牌旗帜,正巧掩住他的身影。

    这是市区的一条排水渠巷,鲜有人往。

    一进巷子,他还不放心,七拐八拐好阵子,终于在一处死胡同停了脚,小心翼翼掀开尽头虚掩的砖头……

    此密道直接连通至城外一里外的枯井,只有他的几个亲信知道,就是窄了点,高溪爬得艰难,好容易翻出身,回头一看,好家伙,那黑影粘得比自己影子还紧。

    不可能!还有谁知道?

    高溪冷汗混着热汗,只觉得自己沾上脏东西了。

    -

    高溪是顾知语关系最好的同僚,因她嗅觉敏锐,平日常助他办案。

    所以当顾瑛看到高溪钻进熟悉的胡同,立刻知道了他的意图。

    她不想把这密道暴露给别人,万一以后自己也要跑路呢,顾瑛干脆扭头加速,径直往密道终点处跑去。

    地底下就算爬也是爬的直线距离,比她绕远跑山路快上许多,顾瑛老远看见高溪抻着脖子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刚要喊出声,谁料对面一见人,跑得比最开始还猛。

    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啊?

    顾瑛心里想着,脚上速度不减。

    猫咪走路的时候为保证安全,后脚会踩在前脚脚印上,顾瑛就遵循着这个道理,始终跟在高溪最后一步上。

    她爆发力确实比不了全力冲刺的成年男子,但至少能把他留在视线之中。

    她有信心,只要粘得够久,后面只是时间问题。

    转眼十分钟,高溪再也迈不动步子,顾瑛却越贴越近。

    “高溪!”

    一出声,前方人肉眼可见地慌乱,顾瑛预感不妙,可还是晚了一步。

    县尉在她注视下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入湍急的河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他的身形迅速被河水吞没,马上消失在视野中,留下顾瑛一脸不可置信地停在岸边。

    汛期的昀河凶猛异常,卷起一个浪花就足以将人卷入深不见底的暗流。她试图跟进几步,滩地险些要将她拉下水。

    她不敢逞强,只能试图再找到什么线索,但除了滚滚河沙,河面上什么也不剩。

    为什么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毕竟是共事几年的好友,当着自己面自杀式逃亡,顾瑛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只感觉这事从开头就充满异常。

    是谁要逼死他?

    顾瑛脚插在泥潭里艰难前进,走走停停,心里不仅在琢磨这事,还在考虑自己怎么回去和侯爷交差。

    亏她昨天一顿大放厥词,结果第一次追踪任务就以失败告终。

    正想着呢,反胃比气味提前到达大脑,顾瑛喉头一阵恶心,接连一股恶臭直冲天灵盖。

    顾瑛没法形容这股味道,像用坏了一个月以上的臭鸡蛋做了顿蛋炒饭,或是遗忘三天没铲的猫屎被放置在烈日下高温加热。

    她强忍肚子里的刺激,拨弄开前方芦苇,恶臭像被一把塞进鼻孔里,以至于顾瑛都没看清臭味来源就扑通跪倒在泥地里,呕出胃里仅有的酸水。

    此时距离她洗干抹净还不足三个时辰。

    她用仅存干净的一块布料艰难将嘴角抹干净,回头一看傻眼了。

    那是一具“颇具人形”的尸首。

    尸体面朝上,但面容已被啃食到无法分辨,它蜷缩着双腿双手,应是保持着生前姿势,像是被塞进过麻袋里一样,浑身还裹着一层灰白色蜡状泥质,有种诡异的油腻感。

    顾瑛心头一颤,且不说她从没见过尸体,更何况是腐烂至此的尸体,过于冲击的画面让胃里酸水有再度上涌的趋势。

    她憋着气后缩几步,总不甘心什么线索也没发现,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又深深看了一眼——

    尸体萎缩的面部正扯着嘴角冲她笑呢。

    “呕——”

    -

    宁州府。

    沈镜悬在马车上没等多久就坐不住了,冯刺史提议可先去州府把御史必要流程走完再说,几人兜兜转转又去吃了顿午饭,等一切结束,太阳都西斜了。

    “玉雕鱼花不愧是宁州名菜,吃一次就让人念念不忘。”尤宵驰眼笑眉舒,和冯春喜打趣,经过一天相处,二人已经到了相谈恨晚的地步。

    “尤御史若是喜欢,接下来几日还可去望天楼,他家最出名的招牌今日没上。”冯春喜神秘兮兮地手遮嘴,脸上笑意藏也藏不住。

    这边气氛一片祥和,另一边,沈镜悬依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刘康插不上那边的嘴,也说不上这边的话,一个人落单坐着,表情只差把苍蝇挂在嘴边。

    这时,有衙役前来禀报:焦尸查验有结果了。

    沈镜悬正等着传话人来呢,眼没睁开先开口:“死因如何?”

    “回侯爷,初步判断是死后焚烧。”

    “狠毒,当真是狠毒!我宁县居然窝藏了两个败类!”一直没话说的刘康表现得异常激动,口星都喷了出来。

    沈镜悬抖抖睫毛,竖目瞧他一眼,挥挥手,让尤宵驰把东西拿出来。

    “刘县令,不瞒你说,昨日夜里我们收到了顾主簿生前密信,字里行间都是你等陷害……”

    “这个死丫头!竟想污蔑我!”

    刘康一个步子就从座上跳起来指天长啸:“她顾知语若没我帮扶,早和她的傻子老母饿死在贫民巷了!”

    沈镜悬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一旁冯春喜则赶忙上前扶住刘康老腰,一阵安抚:“老刘,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谁不知道你平时对知语多好啊。”

    刘康胡子都气直了,缓了好一会才重新坐回去,声声诉说自己这些年来的矜矜业业。

    话是迟那时快,顾瑛和追人的衙役们返回到门前。

    尤宵驰见顾瑛回来了,总算松了口气,对着沈镜悬点了点头,而侯爷倒是一改常态,目光难得在谁身上停留如此久,眼里流露出一星半点的耐人寻味。

    可惜顾瑛没看见。

    她磨磨唧唧不敢上前,生怕沈镜悬一个发怒把她也丢进河里变沉尸,小碎步子走了十几下才挪到侯爷面前。

    “没追上?”

    刘县令厉声的质问先一步替她回答了,她不安地抬眸,只见那汪秋波剪水,似乎并非责怪。

    不行,侯爷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顾瑛揪着衣角,认命般要凑到他跟前汇报,想起自己浑身泥,赶紧止步,只把脖子递了过去,露出自己招牌谄笑,小声说道:“侯爷,我有重大发现。”

    “你不必每次都搞得这样狼狈。”沈镜悬却没接她话,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啊?”缓了半天,顾瑛才反应过来他是说自己这身泥的事。

    天啊,平时冷脸的人一次关心就足以让人心生感动,顾瑛觉得自己被pua了。

    “应该的应该的,多谢……”

    "搜,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瑛话说一半被硬生生打断了,刘康愤怒和不甘的骂声又响起来。

    “刘县令不必着急,事情还需一件件处理。尤某倒是有一问,为何您如此笃定这焦尸就是失踪的顾主簿呢?”

    “昨夜追踪的手下亲眼见顾知语半夜进了高溪家中,此间再无一人出入,不是她能是谁?”

    顾瑛本还对他俩对话摸不着头脑,听到这,她也想当场拍案而起,狠狠揪一揪刘康这老头的胡子。

    什么无一人出入,死人不算人是吧!

    “既然半夜已有踪迹,为何不当晚就将他二人捉拿?”沈镜悬当即捕捉到他话里漏洞,不紧不慢地问到。

    “侯爷您有所不知啊,我待这顾知语亦如自己亲生孩子,她犯了如此大错,实际我心里真真是恨铁不成,便想偷偷给她一日机会,只是她……哎!”

    说着说着,他还假惺惺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呸!真不要脸!

    当事人顾瑛嫌隙地翻了个白眼,暗啐一口。

    这平白无故的栽赃全都建立在顾知语无法反驳的基础上,而唯一能反驳的人明面上已经死了。

    怎么之前没觉得他这么狠。

    顾瑛多少有点兔死狐悲之感,滔滔记忆桩桩件件在眼前回放,那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似乎在昨晚跟顾知语一起死了。

    再待下去,她恐怕要当场脱掉马甲和刘县令大战个几百回合,果断向侯爷请示,呲溜跑出屋子。

    但生气归生气,顾瑛对这具焦尸来历也实在好奇,想查查他们是从哪给她找了个替身。

    她轻车熟路摸到停尸处,仵作都去前厅汇报了,此时此刻,源于她发现的那具尸体恶臭逼人,竟没有一人把守,让她轻松混了进去。

    两张白麻布盖着的尸体安静躺在冰窖上,其中那被烧得只剩黑炭的骷髅骨架明显小上一圈。

    尸体旁摆着的小本似乎记录了验尸的详细细节,顾瑛不懂仵作之道,翻看几页也没看出什么门道,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字吸引了她全部注意:

    见尸体舌下藏有小颗朱砂珠。

    她连忙解开桌角白布包着的证据,真看到了反而开始后悔:那颗朱砂形似猫头,两个小小凸起极其明显。

    顾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是她送给温七的生辰礼物。

新书推荐: 谁让我是权重奸臣 乖徒竟然强攻我? 你怎么好为人父啊 女配觉醒不做炮灰[七零] 悠然田园:我的签到系统 白月光死后的第四年 格鲁特之夏 气人专家 千千万万次 杀死omega男主[g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