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杨湛闻言也皱了皱眉。他出声问道:“皇后娘娘一向性子浅淡,少与人接触,她怎会在刚出佛堂就召见人?”

    两位小公公应该是专门在鸾凤殿服侍的,知道的比陈公公多,两人先是朝雁王规规矩矩行了礼,再答道:“先前萧将军第一封书信传入京时,就附上了萧二姑娘的画像,我们猜娘娘应是看过之后,想给萧二姑娘寻个良配呢。”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人全部沉默了下来。

    萧凌梦:“!”

    她是曾有过婚约之人,后遭人残害,虽如今换了具身体,但再听到良配一词,还是毛骨悚然。这萧浩明打仗虽然打得好,但总归想到的还是那一套。大女儿知书达理,长相出众,又有世家撑腰婚配自是不愁。但二女儿出身不好,曾经也不爱去学堂,落了个半文盲的名声,如今有机会托举她一把,自是要将她拖举到良人面前去,如何托举?他能给的也是军功。

    萧凌梦无奈笑笑,她和萧浩明对自己未来的人生路规划虽大不相同,但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即便再也愿意,她也不可明面上表现出来。京中适龄女子各个等在闺阁中寻良人将自己风光大嫁出去,萧浩明舐犊情深,甚至一封信将关系打到皇后娘娘那边去了,怎么说不是慈父为女计之深远呢?她心里无奈叹了口气,没法子说什么。

    杨湛也没再接话,嘴角微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微风吹起他鬓角碎发,将他眼眸半掩住,虚虚实实间黑玉般的眸子动了动。

    陈公公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过,轻摇了几下扇子,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伸手朝前一挥:“两位,那就一起请吧。”

    萧凌梦坐着原本来用来接杨湛的车马,此人生活极尽奢华,一辆马车内大的能放进一张床。

    萧凌梦踏入马车的那刻起,对杨湛是王爷,是皇上如今活在世上唯一的弟弟有了深刻的认知。金绛线褥子散着淡淡艾草香,蓝缎云龙锻衾轻似云,边上竟然还挂着一条玄狐寝袍。马车中有一小茶桌,上边搁着个紫铜香炉燃着熏香。还有套黑釉云纹砂壶茶具,即贵又雅,萧凌梦刚一迈进,打眼一瞧眼前这幅光景,立马头一缩就想出去。

    “打扰了,我适合下车走。”

    杨湛捏着她的脖颈将她往车里一推,力道正好拿捏在能把她推到那张大床上,但又不会磕到哪儿碰到哪儿,杨湛朝她叹道:“你就安心在里面呆着,好好想想等下如何表现。”

    萧凌梦正好扑到那条寝袍前面,也没听杨湛说什么,她用手扒拉了下,起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瞧我,身上也没洗,衣服上全是灰,要是弄脏了王爷这些个金贵物事儿,王爷要是哪日想与心上人在马车中好好叙叙旧,结果一摸被子全是我带来的泥沙,这……咱也担待不起啊。”

    杨湛老僧入定似的在泡茶,随便萧凌梦一通乱说,不回她的话。

    只是半晌,他才轻轻哼了声:“你都听过本王什么稀奇古怪的传闻?”

    萧凌梦‘啧’了声,拍拍褥子,笑道:“那可太多了,据说王爷平生最爱寻花问柳之事,甚至曾豪掷千金买花魁一笑。”

    杨湛:“那是吏部尚书家那公子做的。”

    萧凌梦笑嘻嘻的:“还听说王爷与人争一位仙子般的琴师大打出手……”

    杨湛:“那是太子太傅的门客做的。”

    萧凌梦不信邪,继续道:“那你曾与南诏一歌姬私定终生,只是皇上怕伤了皇家颜面不肯赐婚,那歌姬为你而死呢!”

    杨湛皱了皱眉,将一杯茶递给萧凌梦:“什么南诏歌姬,我都从未去过南诏,哪来的歌姬。他们编排故事怎就不先了解了解真实情况,什么都按本王头上。”

    萧凌梦接过茶,也开始高深莫测起来:“王爷可知道外人为何喜将此类情事编排到你头上不?”

    “为何?”

    萧凌梦笑得眉眼弯弯:“因为你至今未聘,孤枕难眠。”

    杨湛被她噎了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只见萧凌梦放下茶盏,眯着眼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如同酒楼门口说熟人那般跌宕起伏道:“这般俊朗的小生为何至今身边没个贴心人儿,是因为名满京都的花魁,是因为仙子般的琴师,还是因为南诏歌姬……”

    她还未说完,杨湛‘呵’了一声,在边上阴测测道:“与其在这里说我,我们小萧将军还是好好在车里思索思索,皇后娘娘会给你许配给哪家公子呢?皇后娘娘定是会通过皇上赐婚,到时候你可就没机会推脱了。”

    萧凌梦呲了呲牙:“谁跟你我们!”

    杨湛手轻轻抚着茶壶,饱满如玉的指甲虚虚勾勒着茶壶上的山水图,也高深莫测起来:“也是,毕竟马上就是有皇上赐婚的矜贵人儿了,是本王僭越了。”

    萧凌梦存心气他,‘切’了声:“皇上赐婚?皇上赐婚多好啊,我风光大嫁,我爹也不用再担心我,以后也不用身如浮萍无依无靠…”

    她说着说着发现杨湛没了声息,再一瞧,此人垂着眼,手指已经按上滚烫的茶壶璧,想着自己的事,好似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

    萧凌梦心觉自己方才幼稚,她嫁与不嫁,与他雁王杨湛何干?自己怎会觉得说那番话就能气到他?他们不过是一个给俸禄,一个给他敷敷药的关系,只是杨湛受萧浩明嘱托,让她能军中有立小功的机会。说不定从一开始,杨湛就知道萧浩明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念及此,萧凌梦自是止住了话音,不再自讨没趣。

    马车微微颠簸,一时间车上只有茶壶在颠簸中轻微碰撞的清脆声。

    杨湛在瓷器砂壶碰撞声中回过神来,哑着声音忽然问了她一句:“若是…若是皇后让你嫁给王爷……你可愿意?”

    他这句话不正是在提醒自己么!萧凌梦立马想到皇后如今的亲生儿子是临阳王,又想到那在山匪窝里见过的,面上覆着薄金面具的男子,面具下光洁精致的下巴与饱满润泽的嘴唇,不高兴了还会跟杨湛一样微微抿起……

    想到这里,她偷偷拿眼瞧了瞧杨湛,借着他的下颚与此时微微抿着的唇,回想了下当初的临阳王。

    顿时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热流传遍四肢百骸,整个人酥酥麻麻的。她拧了拧自己袖子,缓声道:“临阳王一表人才,玉一般的人物,我自是配不上他的……”

    她忙着低声推辞,自是听不明白自己话音里那股不同寻常的自轻意。

    也没有看到杨湛看向她的眼神,似是一只受伤的犬。

    两人各怀心事,随着马车一颠一颠,也就相对无言,一路到了皇宫。

    下车时已经有人等在此处,官服及身朝着两人行礼:“万岁爷说了,既然一起来了,就一起进去看看。”

    陈公公笑了,转身对杨湛和萧绫梦道:“皇上这是半路截胡呢,看来他今儿心情不错。”

    陈公公在皇帝面前服侍多年,能成为皇上最信任的宦官之一不无道理,他能有这点小事就推断出皇上此时的心情如何,借此来宽慰两人,又给自己赚一次人情。

    萧绫梦瞧瞧扇着扇子的陈公公,心道这皇城果真有龙脉之气,养出得公公都快成精了。

    在踏入承明殿的那一刻,外面带来的燥热被一冲而散。

    承明殿是退朝后,皇上再处理一些私事的殿,他们几人进去的时候,看到萧浩明也站在一边,虽是常服但也笔直抖擞,厚肩粗腰,稳稳地站着,西境将军的气场一看便知。

    他的对面站着一位老臣,头发略有花白,干燥零散的从官帽四周炸开,眼圈下乌黑一片,瞧着明明与萧浩明年纪相仿,整个人气质却苍老许多,像是人的精血被掏空,如同纵欲过度后光是站着就弓腰驼背,下一刻就得倒下的样子。萧凌梦心道:“想必这位就是他们说的陈尚书。”

    而他的侧方站着一人,方才被陈尚书挡住,见后边有人来,转头看了一眼。他不似萧浩明那般松弛,穿着常服就上来。也不似陈尚书那般,一看就像是从哪个温柔乡里临时过来的,官服领口都没对整齐。他黑色纱罗官帽下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没有一根多余的碎发挂下,官服平整熨贴,手上指甲整理干净,牛皮高靴没有一点泥土,定是日日擦拭。

    他回头看一眼,两人不经意间对视到,萧凌梦呼吸一滞,心下狂跳。

    此人正是程弘业。

    萧凌梦从未见过他穿官服的样子。曾经在纯原镇,两人大部分时间都穿着粗布麻衣,萧凌梦家父家母一个每月有点俸禄,一个会绣些东西拿到集市卖,一双儿女小时候就开始在河里摸鱼虾摸螺蛳,长大后还能去山间打猎。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所幸每个人都会出自己一份力,撑起了一个家庭。所以在萧凌梦身上,逢年过节时候还能看到她穿着锦织镶边长裙,像是灵动的蝶在山间奔跑。

    程弘业家里条件要差些,父母很早就过世,姥姥姥爷抚养他几年后也双双过世,吃得百家饭长大。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不合身,都是别人家孩子穿破穿烂,或者身量长长穿不下了,拿去丢他家那破茅草屋门口。所以他衣服大部分时候,不是太短就是太长,或者袖口领口破破烂烂,像个小叫花子。不过此人一向爱干净,即便是旧衣服他都会去河边洗得干干净净后再穿。殷怡婉的娘曾经看他实在可怜,给他织过几件衣裳,只是他穿过一次之后不知为何,就再也没见他拿出来过。

    长大了一些后,殷大哥有时候会将自己的衣服拿去给他几件,程弘业又靠自己当私塾先生赚了些微薄银两,平时吃喝殷怡婉在山间打猎打着什么都会分他带一点,就这样日子才逐渐好了些起来。

    只是他穿着官服端正笔挺的模样,萧凌梦记忆里从未有过。他靛蓝青色纻丝圆领袍下脖颈修长白皙,肩膀薄而宽,宽大的袖子将人本来的书生文弱气掩住,添了份华贵意。袍服前胸与后背各缀一方雁绣饰,腰间平整束着条乌角革带,这板正华贵的官服穿在本就板正的人身上,很是好看。

    萧凌梦心下暗叹,难怪当年那秦娘子为何得到他,甚至不惜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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