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这么说，后面的群众也上来瞧了瞧还在地上吆喝的三人，一位渔夫胆子大，手里还拿着鱼叉扒拉了一下，瞅着最边上那人，疑了声：“哎，这不也是萧府里的下人么？”
萧凌梦面容淡淡，扫了一眼柳夫人与萧袅袅。
只见柳夫人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道：“没事，人回来了就好，主母这几个月可是担心坏了。”
她身上不知扑了多少香粉，迎风一吹，连马都打了个喷嚏。
后边的萧袅袅也停下了捏手帕的手，看了眼杨湛，接上自己母亲的话音：“是啊，梦妹妹，我们找了你好久，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就算是不满意府中给你的安排，你也不应该说走就走呀。”
她本就长得美，画着温婉可人的妆，眼中忧然，言辞切切，听着很是为自己妹妹忧心。
这边是萧府主母与其亲生女儿，都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这边是消失了好几个月那胡姬之女，群众不会去深究曾经发生了什么，只会听着她们的话，觉得萧凌梦水性扬花，不知感恩。
“你瞧瞧，这出身不一样的，人差别可真大。”
“她那胡姬母亲，可也不是什么好货啊，能养得出什么好姑娘来？”
众人议论纷纷，杨湛正打算开口，忽得人群中就传出响亮的一声：“我家小姐当初是吃了你们给的毒药，差点丧命从府里逃出去的！”
在场所有人循声瞧去，只见最后边站着个女子，粉襟夹棉短袄配着米色褶裙，梳两支羊角辫，一双圆眼瞪着萧府里的人，气鼓鼓的。
萧凌梦转头看向她，再看了眼她身边站着的那人，终于笑了。
她对着羊角辫姑娘道：“冬柿。”
冬柿一见自家小姐终于好端端的回来了，眼眶一红就冲上前拦腰抱住她，满腔委屈喊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她甚至还将杨湛冲得后退了半步。她这一撞可了不得，差点将萧凌梦撞得旧伤复发，她只得笑着摸摸冬柿得头，安抚道：“好了好了，我都没事。”
“哪来的狗奴才！”王嬷嬷见话题被她带得朝向不可控的地步去，与柳夫人飞快对视一眼，大步上前指着冬柿怒骂：“当初就是你吃里扒外，瞒着府中夫人放二小姐走的，后来我们去找你你还敢躲起来，好大的胆子！”
王嬷嬷手一挥，她身后站着的几个壮实家丁齐刷刷上前，虎视眈眈看着冬柿：“把她给我抓起来，回去家法伺候！”
冬柿见几个壮如牛的家丁朝她走来，气得大喊：“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就是你们几个送的毒糕点，还守在门口不让我和小姐出去，要放火烧死我们！”
这一喊，群众哗然。
有位手里提着一桶花的老妪疑道：“哎呀，之前是说萧府城郊别院被烧，他们府里都说是二小姐为了与人私奔烧的呀，怎得还有变化？”
此时有些人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摆摆手：“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呢，那时候二小姐已经出逃，什么真相的，不都是萧府人自己说说就算了？若真如这姑娘所说，当初她二人查点丧命在城郊，被迫出逃的话，那就是萧府里的人有大问题了呀！”
人群中有人嗤笑道：“对啊，谁知道呢，看着像个好人，打扮的又美又娇，说不准皮下是只鬼呢。”
群众本就抱着看戏的心思，这话说得也响，分明是冲着柳夫人与萧袅袅去的。她们脸色双双一白，看向人群想知道是谁在说，那人却身形一晃，淹没在了众人后边，让人看不清究竟是谁。
王嬷嬷气得满脸通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抖了抖：“冬柿！你别忘了你是我萧府的下人，这般污蔑主母，怀着什么心思！”
她手里的那张纸，正是冬柿的卖身契。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卖身契在萧府手里，冬柿就算能翻出话来，也只是个能让萧府随意处置的奴才。
冬柿眼神一黯，方才鼓起勇气一喊，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在看到这张卖身契时还是蔫了。
只见萧凌梦身形一动，从腰间抽出一条铁刺鞭，直接挥向王嬷嬷，方才还在行礼的女将军，此时挺直了腰，一鞭子将王嬷嬷抽得手上皮开肉绽。王嬷嬷手上翠玉镯子炸裂，碎成渣落了一地。
“哎呦！我的手！”王嬷嬷刚被抽到那会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不知怎得手背一热，血就呼啦啦的流了出来。
痛感是后来传来的，又毒又辣，她虽为萧府下人，但也是跟着大夫人一路享福来的，哪里遭过这罪。
她凄厉喊了一声，卖身契也拿不住了，捂着自己手双腿一软就跪下了。
“萧凌梦！你干什么！”柳夫人见事情突变，她甚至没料到这小妮子竟连礼节都不顾，能当众出狠手，大惊失色上前将人拦住：“王嬷嬷做了什么，要你这般打！”
萧凌梦冷笑一声，只是侧过眼看了看柳夫人，柳夫人心口一凝，顿住了话音。
此女方才眼里升腾起凝练杀意，竟是在她面前都不避。
柳茹荷一辈子养尊处优，没被人这般用眼神威胁过，滞了滞。不过无论如何她也是将门之女，很快就反应过来，怒道：“萧凌梦你叛逃出府，又当街打人……”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萧凌梦头都没回，往前走了几步，将王嬷嬷掉落在地的卖身契捡起来，直接撕了。
她铁鞭缠在腰间，刺尖上还挂着血珠，柳夫人不敢近身，往几个家丁身后退去。
王嬷嬷一看急了，顾不得手上的伤，朝萧凌梦奋力扑去，吼道：“你在干什么！”
萧凌梦将纸屑一撒，冷然道：“冬柿是我娘当年花了五两银子从马贩子手里赎下的，是我萧凌梦的人，我今日让她自由，你又算什么，敢拿我的东西？”
她微微俯身，伸手捞起王嬷嬷脖子上挂着的一串珠链，光润亮泽颗粒饱满，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串好货。萧凌梦抓着珠链上的玉牌，看了会儿。忽得用力一扯，将珠链在王嬷嬷脖子上生生扯断！
王嬷嬷整个人被扯得朝前扑了两寸。
萧凌梦看着珠链，冷冷道：“我娘的珠链，又怎会在你脖子上？”
杨湛给她递过来一方帕巾，萧凌梦接过，将这串珠链细细擦过。
群众正看得爽呢，见萧凌梦忽然动起手来，还将人首饰都在脖子上摘下了，各个都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着那胡姬也是萧将军的妾室，大夫人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将胡姬的首饰都送给下人，这算什么啊……”
此时，萧袅袅听到群众的议论，脸色都变了。
王嬷嬷气得大骂：“哪来的腌?货，青楼里胡姬生的还给自己戴上帽了，谁不知道你那娘在青楼里接过多少……”
“王嬷嬷！”忽然有女子厉声喝道。只见萧袅袅急步上前，她身边那年轻些的嬷嬷伸手啪啪啪扇了王嬷嬷几个巴掌：“你怎可将小夫人的首饰据为己有！”
王嬷嬷见大小姐此时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急得大哭，朝着大夫人咕蛹而去：“大夫人，这珠链明明是你……”
“闭嘴！！”大夫人暴怒，冲着王嬷嬷喝道：“我只是让你整理那人的遗物，从未让你将她的东西戴在身上！”
王嬷嬷自小就跟着大夫人，两人合作无间，好好坏坏的事一起合力做过不少，所以刚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只是连大夫人都临阵倒戈，她才知道，自己是枚弃棋。
她捂着脸，呆坐在地上。
“大夫人……”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给了个眼色。王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刚想朝萧凌梦跪下，此时视野里走来一双尖头高靴。来人很高，王嬷嬷只能看得到他的膝盖，锦袍上绣着几条张牙舞爪的蟒。
杨湛声音一向冷，此时开口如同万年玄冰那般刺骨：“本王离京尚久，着实不知道，如今京中高府内的奴才，都能踩着本王手下的将军说话了。”
杨湛没有给柳夫人发话的机会，朝着边上道：“来人！”
“到！”数十位带刀亲卫不知何时到的，一声令下就齐步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把人带走，按军法处置。”
“是！”
王嬷嬷没想到一向不管事的雁王竟能在这种小事里横插一脚，按军法处置将她听得肝胆俱裂，她嘴里呜呜哭着就朝柳夫人爬去。
“王爷！”柳茹荷见杨湛竟直接要将人带走，整个人都慌了，上前将人拦下，急声道：“王爷止步！是我御下不严，没管好手里的人，王嬷嬷一向贪心，将珠链拿走自是不妥，你把人留给我，我会按家法伺候。”
杨湛冷笑一声：“怎么，一串珠链挂在人脖子上这般久，柳夫人都没有发现么？本王可是从未听说，柳夫人眼神不好啊。”
这话把柳茹荷说得脸色有点挂不住，她沉下脸，道：“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萧府的私事，王爷怕是没什么资格来管吧。”
杨湛面色倒是没有半点变化，说道：“我手里的将才还没入府，你家下人就已经敢在门口闹事，你家的家法，就是这般教人的？”
柳夫人刚想说什么，就被杨湛直接打断，他指着地上那三人：“还有他们，也是你柳夫人的手下吧，怎么，你们萧府奴才都敢这般评论自己主子？”
柳茹荷心知今日事有些闹大了。
本意是想让萧凌梦入府之前，就背上个骂名，没成想半路杀出个冬柿一通搅和，甚至雁王本人都来为萧凌梦站台。她知道若是再闹下去很难讨到好处。
该死，这萧凌梦去了边境一趟，怎么不再似从前那般唯唯诺诺！
她瞪了萧凌梦一眼，按下心头火起，说道：“王爷教训的是。我回去定会让人好好管教管教这些下人！”
她说完这话，还狠狠瞪了冬柿一眼。
杨湛完全不为所动，他淡然道：“你如何管教与本王无关，只是这人，”他指了指地上的王嬷嬷：“本王今日一定要带走。”
柳茹荷面色突变。她意识到若是王嬷嬷真的被带走，玉面阎罗的手段谁人不知，怕是会吐出对她不利的事来。
她一个箭步上前，竟抽出家丁身上的佩剑，直接往王嬷嬷脖子上一抹。
顿时老嬷嬷喉咙口血流如注。
王嬷嬷瞪大了眼，看向柳茹荷，满眼不敢置信。她伸出本就血肉模糊的手，朝柳茹荷伸去。
但她的大夫人，却紧握佩剑，面色灰白地看着她。
杨湛和萧凌梦对视一眼，两人双双后退半步，让王嬷嬷和柳茹荷两人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没有一丝遮挡。
群众顿时乱了，有人大喊：“萧府大夫人杀人啦！”
“杀人啦！”
原本人群前头站着几个稚童，最近的那个甚至脸上沾上了王嬷嬷的血，吓得呆立在原地。边上的那几个反应过来大哭，他们父母急忙上前将孩子抱起，捂住眼睛就转身离开。
至此，萧浩明的夫人手段狠辣，当街杀人之名，在当日传遍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