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爱这个字太陌生,杨湛甚至茫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没法理解的事。

    但她很快后退一步,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可担待不起。”

    茉莉花香随她的后退逐渐消散。

    杨湛没有回答她的话,但他眼里的犹豫与陌生很是明显,萧绫梦心里有点空落落,她淡淡道:“所以还是不劳烦王爷挂心。就算不去萧府,我也自有处可去。不必挽留了。”

    杨湛苍白着脸,看着她利落转身的背影,高马尾在空中划了半弧,铁甲碰撞的声音清脆,萧凌梦就这样一步步走下台阶,朝府外走去。

    他这时才发现,萧凌梦从北境回京,身边好似什么都没带,只有一个贴身布袋,边边角角毛线稀落,看着有些泛旧,也是她从定西军营带出来的唯一物品。他记得两人认识的第一夜,她就是从布袋中掏出了蜜枣推进他的唇齿之中。

    她总是一个人干干净净的来,也能干干净净的走,什么都不用带。

    当时的甜都化作如今的苦,杨湛知道,殷家祠堂,他此生都进不去。

    这个人他也留不住。

    痛感他不陌生,但此时的感觉,他从未有过。心尖处开始有一丝轻微痛酸感,慢慢地密密麻麻爬满整个心脏,看着萧绫梦的背影,忽然由酸转痛,像有人用尖锐匕首将他心脏拆裂,一刀一刀的扎着,鲜血四溅。

    而抬眼一看,凶手是他自己。

    在萧凌梦彻底在府门口消失的那刻,杨湛再也忍不住,喉咙一呛,满口鲜血从嘴中喷出。他面上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脱力跪倒在地。一双长而媚总是带笑的眼睛此时却抬不起来,眼皮下长睫微弱地颤抖,竟从眼角流下一行血泪来。在抬眼时,他的双眼充血,已然看不见了。

    “王爷!”家丁慌忙将被褥放下,跑去扶起杨湛,他冲着外边大喊:沈管家,沈管家,王爷病又发作啦!”

    此时内院跑来一位与沈万极其相似的伙计,焦急地将杨湛扶起:“王爷,王爷,你还醒着吗?”

    杨湛却无知无觉,血不断地从喉咙咳出,呛得半张脸满是血迹,他手指如龙爪狠狠抓过地面流下五道白痕,嘴里喃喃道:“杀…杀了他们。”

    他其他什么话都没说,一直不停重复这句话:“杀了他,杀了他们……”平日里总是淡然的雁王爷,从未有人知道他心中有这般浓稠的恨意。

    沈管家与家丁对视一眼,面色沉重。

    “怎么办,王爷今日怎就犯病了。”小厮有些急。

    “我去煎药!”小厮擦了把汗说道。

    “来不及了。”

    管家就近将杨湛安置在外院的床上,从怀里拿出几枚银针熟练扎进他十指指尖,浓稠黑血如决堤的洪水那般喷涌而出。

    放血之后,杨湛脸色好了些许,只是脖颈间细细密密的紫黑血管如同绳索,死死绕在他的脖子间。

    沈管家将方才李泉拔下来的药草直接拦根掰断,甚至省略了煎煮步骤就喂进杨湛嘴里。他好似不愿意吃这草药,死死咬着牙,生草药绿色汁水从他牙缝中流落,原本散着淡淡花香的房间,立马被青苦气味覆盖。

    沈管家没办法,只得伸手将他下颚掰开,硬是将草药塞进杨湛嘴中。

    这样他脖子的血管才逐渐消散。

    他一双充血的眼随着血管消散,也逐渐清明起来,看见眼前是他们两个,有些虚弱道:“是你们啊。”

    “王爷……”沈管家满是担忧:“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杨湛摇了摇头,道:“没事,给我拿杯水来,我可渴了。”

    见他情况稳定下来,沈管家给他喂了点水就带着小厮出门,问道“王爷这病许久未犯过了,今日这里出了什么事?不是说那萧姑娘会来么?”

    家丁直叹气道:“人姑娘没看上咱家王爷,走啦!”

    沈管家一听,急了,结巴了会儿道:“我家王爷……王爷他玉树临风京中独一档的好看,怎么就没看上?”

    他与沈万不同,话没这么多没这么密,但心思细腻谨慎,平日里多留守府中打理内务,即便杨湛行军在外数年,回来看到府中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当初尹贵妃将他留在杨湛身边让他打理内务,就是看中了此人性子里温和稳重的部分。

    当然,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替杨湛把关身边出现的女子,替这玉似的人儿寻个好人家。他的眼神比沈万确实靠谱不少。

    只是杨湛大多数时候不近女身,沈万从边境传来消息让他准备好外院给人住时,他都开心的不得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忙活许久,甚至特意书信到边境问清楚这位萧姑娘的喜好。尹娘娘临终前将他们兄弟四人叫来床头,一个个吩咐过去,告诉他杨湛自小生活环境不一样,性子内敛,不知如何讨女孩子欢心,还望他们帮帮忙。

    这忙是帮了,这人还没见到就走了。

    沈管家目光茫然,平移到内院一间房门口,道:“你说,我是不是要在娘娘门口请罪啊。”

    家丁也满脸萧瑟的坐在台阶上,喃喃道:“咱这雁王府,不会就这样绝后了吧。”

    “上次看到六皇子府里人马出动,福晋与小王爷坐于一辆马车上,一行人总共有二十来个,出来热热闹闹的。王爷就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

    沈管家叹口气,目光看向远方,嘴里细语:“作孽啊……”

    萧凌梦不知自她走后雁王府里发生了什么。

    她路上买了几件常服就带着包裹进了家酒楼,正好位于雁王府与萧府之间,包了间客房,给了足够住半年的银子,就将此处当作落脚地。

    她脱了玄甲擦了擦再挂起,换上棉麻常服,先是补了半日的觉。待到晚上时,她开始换上夜行衣,出了门。

    此番她回京,她还有个重要的事。之前答应了耶律赤替他找解药,萧浩明和杨湛的人马出动,他们走正道,正常都是会去京兆尹那儿看失踪人口名册,看有没有多一副无人认领的尸骨。

    但她不认为程弘业会这般不小心。名册不用说,定是没有她,当年她在京中可谓是查无此人。尸骨的话,程弘业定是已经处理干净了。如今重新见到李泉,她知道李泉定能替她再配出解药来。

    只是她想未来扳倒程弘业,当初的那份婚书很是关键。她那日是临时看到程弘业出门,就跟着他去了荒山被发现后才惨遭毒手。但她身边所有重要物件,都还放在当初的小院房间,她那会儿可宝贝那张婚书,存放得很隐秘,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若非一把火将房中的物件儿全烧了,那张婚书定会还在。

    京中的夜晚不似边境,明月皎洁洒下月辉照亮一整片地,所有人共享一片月。京中夜晚香风席席,带着脂粉香,远处酒肆尚未歇业,隐约传来些喝酒划拳的声响。她的住处出门是一条河,据说是长江的分支,一路蜿蜒而下直通东南海域。此番正值年末,京中公子小姐们三五结伴,站在中上游一起放花灯。

    夜色如水,花灯形状各异,色彩缤纷,与河水上游随流而下。萧绫梦手里捏着一串冰糖葫芦,边吃边看,沿着河道走着。

    沿河道大概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吃完,她拐进一条小巷,她将竹签丢了,七拐八绕的又走了近半刻钟的时间,终于在层层叠叠民房中停下了脚步。

    此处的民房几乎都无太大差别,若是时间隔得再久些,萧凌梦都要忘了当初自己是住在民房群落中的哪一间。灰墙绿瓦下是单边木门,门上木头在长期日头照射下已经泛白半脱落,一盏油灯在门头发着微弱摇曳的光。萧凌梦往油灯里看了眼,灯芯浸着的油已然见底,所以灯光才会这般黯淡。

    这盏灯也捱不过几日了。

    抬头有一颗枣树,最高枝已经长过最外边院墙的高度,隆冬季节树枝上已经没有多余叶子,树枝桠孤零零地朝天际伸去。

    回忆纷沓而至,萧凌梦却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断了思绪,不去想过往。

    她在边境历练半年,身手大涨,轻松翻过院落外不算高的墙,稳稳落地于院中。

    眼前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

    原本以为枣树还在是因为这么大颗树不好处理,放着就放着无伤大雅。没想到等她落地一看,整个院子的布置与他离去那日别无二致。一张秋千伫在院中,她曾经闲暇时候喜欢在秋千上无目的的晃。门后挂着几串干辣椒,虽说已经干得不成样,但还能看出是她当初亲手晒的那些。

    院中有一块小菜圃,曾经她秋天播种,还未等来年收到果实就已经再也回不来,但这块菜圃并未像她以为的那样长满杂草,而是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边角还搭起了半寸高的围栏。土里如今不是结果的季节,也看不出种得什么,但能看出来,这个院子一直有人来,有人整理!

    萧凌梦心一沉:“莫非程弘业已经将房子卖给他人了?”

    那她今日来,算不算私闯民宅?

    她环顾四周后,看着宅子内那扇门。没有一丝光亮,她进院的动静没有吵醒房中人。萧凌梦轻手轻脚走至门口,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瞬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

    天际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月色,周遭铺天盖地的暗了下来,方才她还能借着月色行动,此时却陷入了整片漆黑中。

    这时,门外传来了有人说话声,话音萧凌梦极其熟悉,连死都不会忘:“林公子就送到这吧,我能自己回去。”

    “那我就不送了,还是感谢程大人今日能赏脸一起饮酒。”

    “林公子哪儿的话,程某一介书生,又无士族荫蔽,得林公子今日邀请自是喜不胜收,乃程某之喜。”

    “程大人青年才俊,未来可期,林某再此告别,期待昔日再见,程大人平步青云,提携小弟一把。”

    “哪儿的话,程某仕途还需林公子家中老爷多多帮忙。

    “我们互相帮忙,互相帮忙,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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