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大梁的太子,收下了大辽和娄夜,父皇不会再有理由改换太子了。姐姐,我可以保你一辈子了!”成乾目色通红,伤口隐隐渗着血,满心满眼都是同昭华的自我证明。

    那一刻,昭华犹遭电击,甩开袖子,披了一身大氅就急吼吼地冲了出去,疾步乱走之间,忽然遇到了一棵巨大的梅花树。

    傲然绽放的梅香,顺着鹅毛大雪,渐渐沾染到了大氅上。

    黑影独坐树下,肩膀、头顶已经落满了白雪和红梅,同灰白的鬓发相映衬,多了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封大人?”轻柔曼丽的声音从雪中传来,坐着的黑影陡然睁眼。

    目光犀利,精神隽烁,周身散发着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黑影连忙站起身,从台阶上下来,恭恭敬敬地冲着昭华行了礼,还未来得及拜完,被昭华一把扶了起来。

    “大人不怕冷吗,竟然在风雪中做了这么久?我父皇年轻的时候,也爱风雪,他总说‘瑞雪兆丰年’。”熟悉的嘴角勾起,“远看封大人耆年硕德,近看,倒像是一位记不得的熟人了。”

    “咳咳,”封朝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地回:“一个糟老头子罢了,怎么能同圣上相比呢?圣上忠心赤城,忧国忧民,是大梁的气运和福德。”

    姣姣明月,散漏下来阵阵明灭可见的光芒,依稀勾勒出两人模糊的轮廓。

    浩浩星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掩盖了这片土地数万亡魂。

    “如今北境收了大辽和娄夜,兵力集中也都在北境和上京,南境很快要坐不安稳了。”昭华抬手,摘了朵盛放的红梅插入了鬓角,又寻了多含苞待放的插在封朝的耳边,“封大人,朝廷用人紧张,如果大梁需要你,你可愿意跑一趟南境?”

    不只是怎么,封朝耳边的花骨朵忽然一片一片掉落,顺着风吹散离去。

    “殿下,南境有镇安镇府司,没记错的话,就连那镇南指挥使司宋铨不也是殿下您亲自选定的吗?”

    寒风凛冽,吹得昭华心中疼痛绞裂,“宋铨”仿佛一场噩梦,因而即使长大了,“宋铨”也一直在心中难以散去。

    漫漫大雪,却再无声音,唯有大雪寂寞寥寥。

    上好的火狐大氅鲜艳如火,在纯白的世界里恣意燃烧,又最终隐没在了纯白之中。

    王者是孤独的,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更是寒冷无极。

    成乾醒来不设防的话语,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的,妄语。但一丝一缕的遗漏,都会成为两人将来不经意的杀身之祸。

    “白策,去南境,帮我给宋铨捎句话。”

    时值中夜,月移中天,睡意朦胧的两人接到了宫女的口信,说殿下催得急,让她们俩半夜动身,送太子回去。

    行路匆忙,颠簸非凡。加上深夜露重,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粒,让马车顶上时不时传来“咚咚咚”的沉闷声。

    得亏成乾的身份,马车里面足量的炭火抵住了外面刺骨的寒意。

    天色已暗,山路崎岖,马蹄踏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远处山影如墨,偶有枯枝断裂的脆响,更显得这冬夜寂静得近乎荒凉。

    “真是稀奇,老朽在许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这炭既无烟尘,亦有药香,真是稀奇。”一连两个“稀奇”的周郎中小声地说道,同陆青意分享着对皇宫的新奇。

    陆青意看到更多的,是他苍老的眼睛中,无法掩饰,或是懒得掩饰的对权力的羡慕渴望。

    车外负责的战士是昭华特意挑了自己最好的暗卫,又足足从战士中添了一倍,着九霄指挥,确保此行和成乾一路安全。

    软榻上的人也不好受,颠簸的疾行会让伤口不由自主的刺痛。更何况是不久前,自己才剜了他的肉,此时就算有伤药,应当也刺痛入骨。

    香炉中的烟雾缓缓升起,浓浓的药味夹杂着梨花的味道散出来,别有精心温神的功效。

    那双同昭华相似的眼睛,此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肩头。

    原先自己还能借着对外头大雪的好奇躲过一二,如今人越发清醒后,这种眼神的穿透性和伤害性仿佛能在人的后背刺个洞。

    成乾的眼神从上到下,让陆青意几乎忍不住想给他灌一剂药,睡上一整晚的冲动之前,停了下来。

    “听老三说,昭华喜欢你?”

    “砰”

    周郎中手里的药罐盖子滑落,掉在了药罐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你侍奉过她吗?”

    “砰”

    周郎中吱吱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一向被誉为许州最年高德劭最持身重礼的外科圣手周郎中,在今夜受到了第二个巨大的打击。

    “控心蛊,是我故意让陆弘文给你下的,目的就是在唐沐璟死后,你必须回来找我。控心蛊没有解药,昭华就算想尽办法帮你,也不会得到什么。”

    虽然是躺在榻上说的,但成乾慵懒间的气度,仍旧透着威严,不可冒犯的眉眼仿佛看透了所有的人和事。

    “臣,臣想要去后面的马车,替殿下照管药材。”眼见话题越发隐秘,周郎中急忙寻了个借口遁了。

    这位年级半百的老人,在半推半就之间,被九霄一把拽上了马背上。

    一路更是颠了个七荤八素,早上的赤豆包差点从嘴里逃出来。

    对于成乾,自己是很摸不准的。两人初见,他竟然用蛇逗乐取笑自己。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又神秘莫测地伙同昭华一起欺骗自己。

    “您想找我做什么?”香炉里的皑皑雾气遮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裙摆下,陆青意紧紧掐住了大腿上的皮肉:“就算是您可以预见自己中箭,如今也没有扣下我的必要了。”

    袅袅的梨花香气后劲庞大,逐渐掩盖了原本浓烈的药香,以及成乾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味。

    等了小半炷香,榻上的人才懒洋洋的说:“后天我们的车马就抵达上京,第三日你沐浴焚香,面见陛下的时候,装委屈,作眼泪也好,发挥你一贯的妖媚也好。必须言辞真切,必须向这位尊贵的圣上,说我可憎可怕,不配当储君。”

    仿佛猜到了跪着的女子心中所想,成乾故意吊着陆青意的胃口,将最重要的信息托大,最后才解释:“我已经在战报里,了你孤身引诱拓跋宏的智慧勇猛。无论你如何说我凶残,圣上碍着你的功绩,反而会夸你直言上谏。”

    是了,成乾虽然连着将大辽和娄夜的地收了回来,可上京坐的那位,可并不是一个喜欢看到能力超过自己的人。

    “龙椅容不得倒影,帝王见不得分身。我不过如今陛下手里,最好最听话的刀。

    可后日你不能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蠢笨无能,下一刀,会由成潇直接砍向陆家。”

    成乾的话没错,自己接触过三皇子。

    他虽然性格孤僻,但并不蠢笨,谁也不敢将可能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人性经不起考验,更何况是通天的权柄。

    龙颜大怒,成乾失了君心,陆家会成为弃子,也会成为下一代权力执行者最好的开刀对象。

    倏然,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

    下一秒,一个看不清的东西破风而来,外头忽然声音喧嚷起来。

    成乾懒洋洋的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被风掀起的帷幔,抬手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扔向影子。

    瞬息之间,一只带刺的铁箭划破空气而来,竟然被小小扳指止住了去路。

    铁箭头擦过陆青意的脖子,引出一条血痕。

    “啪嗒”一声。

    箭掉落在地上

    在即刻被太子杀死——晚些被皇帝赐死——被蛊虫毒死——回家被父亲弄死之间,陆青意非常明智的觉得,先苟一会儿。

    “殿下,九霄该死!已经派人追去了,估计是三皇子的人。”外头声音越来越大,隔着厚厚的木板,依旧可以听到周郎中的惊呼。

    “让我回去吧,侍卫大人,我想回马车了!”

    要说想死,她每时每刻都很想。

    但真的死了,她又觉得十分不甘。

    惜命的她认为,但凡有能活下去的机会,自己也要费力试一试。

    玉扳指滚落在陆青意的手边,她捡起来双手奉着。

    “看来,臣女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手上一轻,再抬眼,榻上人闭上眼,重新陷入浓重的黑暗当中。

    安静的马车当中,只有自己和榻上沉沉的呼吸声。刚才的惊吓,自己的神经变得高度紧张,就像一根被拉进的弹簧。

    现在趁着明亮的月色,自己梳理这“贬”太子的话术,又默默念了好几遍,才敢睁着眼靠着马车休息会儿。

    陆青意仔仔细细细的打量眼前的这位太子。

    无论是成乾、成潇还是昭华,甚至是永远端坐在纱帐或者珠帘后面的皇后,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有一种绝对的疏离感。

    孤独,苍凉,无言,荒芜。

    ······

    ······

    南境——镇南指挥司。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身形健硕的男人昏躺在床上,地上横七纵八亦躺上了三五位衣着暴露的男女。

    待到几人全然昏睡以后,地上的男女醒过来,深色清醒,几个将一味白色的粉末慢慢倒进了屋内的油灯中。还有两三个在后面的书架上翻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找到啦!”几位女子扬了扬手里的单据,那是镇南指挥司近三年的物资登记但,笔笔都有核验的签名和朱漆,做不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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