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消一日,叶昭便纵马来到临江城外。

    或许是因为清晨的威胁起了效,身下这匹红棕马奔驰得格外矫健,不再那般莽莽撞撞。叶昭顺带也给这闹心的马起了个名,叫“小心”——谁叫这马一点儿都不小心呢?

    不过出乎叶昭意料的是,这江南盛名的临江城外不是她想象的富饶繁华。相反,城外搭着几个稀稀拉拉的棚屋,随地坐着男男女女。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眼神呆滞,蓬头垢面,像是难民打扮。

    与此同时,城门紧闭,左右各自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城卫兵,手中长矛直立于地。

    “吁——”叶昭翻身下马,问道,“两位兄台,为何城门紧闭。现在是不能进去吗?”

    左边那卫兵神色冷淡,寒声道:“知县大人有令,酉时以后不得入城。”

    右边那卫兵趁机接话:“你是外来人吧?不知道规矩也很正常,要想进城明日再来就是。”

    叶昭颔首称是,见不远处的人群,又问:“地上这些可是附近的难民?官府老爷怎么不发放救济粮呢?”

    右边卫兵道:“我见公子仪表堂堂,好心提醒一句,不该问的别多问。也别去接近那些人,要是被缠上,有的好受。”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接收到同伴的眼神后便止住了嘴。

    叶昭一时不知做何感想。但想起走了一路,自身盘缠也不算多,确实也无能为力。刚才那卫兵之话听起来冷漠,或许也不失一番道理。若是给了其中一人粮食,只怕是其他人蜂拥而上,倒是又该如何应对?还是得想想办法。

    眼见天色渐黑,城门被锁,叶昭也有些疲惫,只得放下原本想要入城休息的念头,转身往来时路走,没过多久便到城外的乌乡。

    集市上喧嚷声此起彼伏,叶昭自觉腹中饥饿,下马买了两个烧饼,然而刚付完钱就感觉衣角被轻轻拉扯,低头一看,是两个小孩。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瘦小的脸蛋上沾满灰尘,大眼睛眨巴眨巴,旁边男孩的看着稍小些,同样衣衫褴褛。

    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眼巴巴盯着叶昭手中的烧饼,喉头不自觉滚动。

    叶昭心头一软。想起方才她对城门口的难民无能为力,满足两个小孩烧饼总是做得到,便将两个烧饼递过去。

    谁料两个孩子居然没接,退后半步,毕恭毕敬地开始作揖。

    叶昭疑心他们是两哑巴,顿时更生怜惜,连忙伸手去扶。

    两人这才接过烧饼,转身一溜烟地跑了,简直就像是生怕叶昭反悔似的。

    叶昭突然也没那么想吃烧饼了,接着去找客栈。然而她问来问去,一来二去好几个都说住满了,直到第四家才有余。她将马匹停在客栈外,舒展下身子入座,很快便点了酒水和几个荤素兼备的小菜。

    吃到一半,店小二过来讨账:“客官,一共二十文。”

    叶昭顺手往腰间一摸,顿时愣住——原本放钱袋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再次摸向腰间,这回仔仔细细地摸索腰带前后,甚至检查了衣襟内侧,脸色微微变了。

    店小二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小子,该不会是来吃白食的吧?”

    闻言,邻桌几个酒客转过头来,灼热视线带着揶揄之意。

    生平从未遇到过这种景象的叶昭耳根发热,这才终于生出点别样心思,原来走江湖闯天涯也不是只凭一腔热血就够了。

    她试图解释:“我不是故意吃白食,只是突然找不到钱袋了。”

    店小二神色不耐:“去去去!赶紧给我滚出店!”

    这时,耳旁传来温润悦耳的声音:“这位公子的饭钱,都由我付了罢。”

    叶昭猛然回神。

    只见来人面目如玉,身着白色丝锦袍,外头披着宽大狐裘,腰间还悬着羊脂玉佩,整个人如同被寒雾笼罩着的水墨画。垂目时冷峭如远山覆雪,抬眼时温和若春风拂面。

    而此人身边站着的正是白日见过的那小书童。这位,想来就是白日马车内不曾蒙面的贵公子。

    想起清晨种种,叶昭主动搭话:“多谢这位兄台,真是麻烦你了。”

    贵公子客客气气一笑,顺势坐在他对面。

    唯一看起来不大乐意的,只有一旁扳着个脸付钱的小书童,神色像是活见鬼了。

    等人坐下,叶昭倒了杯热茶递给过去。

    对方还没如何表示,就只见墨竹嘟囔道:“我家少爷不喝这些乱七八糟的茶,真是辜负您的好意了。”

    叶昭一时神色有些尴尬,心想这小书童怎么对自己敌意如此大?

    沈清淮却径直接过茶杯放在身前,语气温和:“一日不见,阁下怎么突然丢了钱财?”

    叶昭神色懊恼,脑海中闪过那两孩童身影:“方才街上买了个烧饼,可能是不留意被偷了吧。”

    停顿片刻,她抬头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姓名?”

    “鄙姓沈,单名一个澈。敢问阁下姓名?”

    叶昭见状拿出准备好的化名:“我叫燕十七,飞燕的燕。”

    “燕十七……是个好名字。”

    叶昭也觉得“沈澈”二字不错,人如其名。沈姓乃是大姓,她没想太多,但是转念又想起翠钱在耳边叨叨的几句闲话,神不知鬼不觉开口:“公子可知京城沈家?”

    沈清淮神色不变:“知晓,我便是沈家旁支,刚从京城那边打打秋风回来。阁下可是想打听些什么,但说无妨。”

    叶昭踌躇片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之前对京城沈清淮有些传闻。”

    “哦?可否分享一二。”

    “也没什么……传闻那沈清淮是个娘胎里就带病的病秧子,而且生性纨绔风流,写些什么淫词艳曲?”

    旁边的墨竹差点呛出口茶水来,总算是忍住了。

    沈清淮面色如常,仿佛议论的不是他自己,点头道:“我也有所耳闻,传言那沈清淮风流成性,不是个大丈夫,真是白费了一肚子文墨。不止如此,还是个从小病卧床榻的病秧子,很少在外见人。”

    叶昭心想:果然如此。那沈氏嫡子不见外客,身体是一方面,没准容貌定是丑陋不堪。至于写艳词一事,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那心没那胆,所以才有这般举动。

    饭后,多亏了这位沈兄台,叶昭今晚在客栈才有了着落。店小二给他们分的屋子在对门,隔得也近。

    告别后,叶昭便进门休息,打算松一松裹胸布,突然又听见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她把衣服穿好去开门,只见那店小二拿来一壶陈年雕酒,赔礼道:“方才对客官无礼,这酒给客官赔罪。”

    叶昭也不拘礼,接过后见店小二还杵在原地,干脆当着他的脸尝了口:“好酒。那便多谢了。”

    店小二松了口气,这才离开。

    ***

    店小二将沈清淮迎进屋内时,满脸堆笑:“客官,这是我为您单独准备的大房。”

    此言不虚,房内宽敞,床褥桌案等陈设看起来焕然一新,角落里甚至还放了一个小香炉,散发淡淡清香。究其原因,当然是墨竹给钱给的充足。

    沈清淮给了墨竹一个眼神,后者便又拿出把铜钱。

    店小二接过后笑得更加谄媚了:“多谢客官。我就说客官乃是小店的贵人。那……两位好好休息,小的就不打扰了。”

    沈清淮微微一笑,却在店小二离开后猛然落下脸。

    墨竹将东西收拾完,还是纳闷问道:“公子,你怎么对那个姓燕的那么感兴趣?”

    感兴趣么?

    沈清淮并不这么觉得,只是生平这么大,好像第一次遇见这种意气风华无所谓的少年人,难得多看两眼。这燕十七虽有一身功夫,但心底赤忱行事莽撞,甚至在他看来有几分无知的地步。

    他淡淡回道:“相逢是缘,行善积德。”

    墨竹撇撇嘴,心想这话您骗谁呢?平日里也不见得您做个大善人。或许相比与沈家那个深宅大院,京城那般龙谭虎穴,人在江湖总是自在几分。

    此时,沈清淮又咳嗽两声,本就白皙的脸庞更无血色,慌得墨竹连忙拿出准备好的药瓶,转身去倒水。谁料自家公子直接打开药瓶,直接就把药丸往嘴里倒。

    墨竹跑过来,急道:“公子,这药不能再多吃了!”

    沈清淮并不听劝,硬是吃了好几颗。所幸这药确实有点用,好一会儿平复下来,嗓音低哑:“多吃些又有什么关系。不是马上就要进城了吗?”

    墨竹无声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服药后,沈清淮便觉得困意如潮,躺在塌上沉沉睡去。墨竹便躺在另一张小床上歇息。

    不知到底过了过久,或许是夜半十分,沈清淮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阵阵,像是有人朝这边走来。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睁不开眼,全身动弹不得,胸口也沉得不行。他废了一番功夫才稍稍将脑中混沌驱散,心中猛然生出个念头——服药犯困不假,但我这明显是被下了药。

    是饭菜有问题?还是茶水?还是……屋子里的熏香?

    沈清淮绞尽脑汁,最后的清醒停留在“熏香”上。

    随即,他的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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