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叶昭反问道:“死了?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

    “我也是今晚才从医馆知道的消息,具体什么缘由暂且无从得知。说的那人也支支吾吾的。”陈禾目露沉思,长叹一口气。

    说起来,无论是施粥还是买米,通通都是叶昭的主意。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左右叶昭心中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忙道:“此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当。”

    “无碍,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陈禾摇摇头,说完后沉默片刻,又道,“夜色不早了,两位早些休息罢。”

    说完,便出了房门,只剩下屋内叶昭与沈清淮大眼瞪小眼。对视的刹那,都在彼此眼中找到那份不同寻常的意味。

    叶昭见他沉思神状,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情淮回过神,望着她的眼睛:“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死的太蹊跷了。巧合得有点过分。”

    叶昭颔首,目光又转移到他书案上的书籍,有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书?”

    沈清淮将书合上,露出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回道:“《临江风华录》,讲的是自本朝以来临江城的历史变迁与风土人情,乃是上一任知县在任时所编。”

    叶昭:“上一任知县?”

    沈清淮:“上一任知县名唤方文轩,好花鸟,好诗词,好美食,在任时组织本地文人墨客编撰此书。多年前因治理有方一路青云直上,已被调至京城。”

    “这么说来,也算是个风雅人物。”叶昭顿了顿,又道,“明日,你可有安排?”

    沈清淮抬眼看她:“你打算如何?”

    叶昭:“我想去吊唁一下荀掌柜,你要与我同去吗?”

    沈情淮神色微动,颔首应允。

    ***

    翌日上午,两人一同上街,墨竹则被安排至医馆照看一二。

    正如他们所想,福源米行的铺子外已然房门紧闭,只剩下对街恒通米行的招牌高高挂着。想要顺带去看看福源米行仓库的念头落空了,不如去荀宅瞧瞧。荀宅位置并不偏僻,问了街坊邻居指路后,叶沈二人便向城东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所谓的荀宅并非想象中的高门大户,只是普普通通的几件平房罢了。按理来说,荀良掌柜好歹也是个卖米的生意人,怎么住处如此“寒酸”?

    望去,只见荀宅门前挂着两个白色灯笼,随风轻轻晃动,门口居然还站着一个面色强硬的官差。

    叶昭看得蹊跷,整整衣冠后上前表明意图:“这位差爷,我等听闻荀掌柜辞世的消息,特来吊唁。”

    那官差眼睛一抬,神色不耐:“府衙有令,禁止闲杂人等进入,请回吧。”

    这荀良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如何能使得府衙出动?想来背后必有隐情。

    没等叶昭说些什么,身边衣冠楚楚的沈清淮率先动作,从袖中拿出些许银两塞入官差手中,温声道:“我们乃是荀掌柜旧友,此次前来,只为聊表哀思,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官差微微眯眼,上上下下打量沈清淮穿着打扮一番,这才收下贿赂,语气稍缓,却不是松口放人:“上面有令,我不过是奉命办事,二位还是别进去的好。再者,荀良的尸体也不在里面,未办葬礼。”

    叶昭想起前些日子被黑店劫掠之事,想起豆芽那一家子,又联想起自己境地也源自于一个“钱”字,不免得心中长叹:“我也没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吧。有钱没钱便是两幅姿态?还是说,这世道若无阿堵物便寸步难行么?更何况,收了钱也不放人进去,这人怎好意思!”

    沈清淮则平静多了,笑问道:“怎会如此?这里面可是有什么隐情?”

    “听闻此人突发恶疾,遗体早就送走了,此刻说不准已依例焚化处理……”那官差迟钝片刻,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俨然是不欲多说。

    焚化?恶疾?什么恶疾需要官差出面,还要被焚化?遗体又被送到了哪里?

    没等叶昭再询问,那官差恢复了正经神色,赶客道:“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们赶快离开吧。”

    心知此次再无可能进入荀宅,叶昭只好作罢。沈清淮则给她使了个眼色,顺势对官差道:“既如此,我等就不打扰了。”

    ……

    所谓拜访荀宅吊唁之事,也就不了了之。正午已过,两人腹中饥渴,便寻了间临街的酒楼,挑了二楼一个靠窗的清净位置坐下,听着楼下传来的歌舞声等候着。

    “两位客官眼生哪。是外地来的吧。”没多久,小二便上了几个江南的美酒好菜,上菜时还搭话一番,顿了顿道,“这酒,可是我们这儿有名的月白酒,有来头着呢。”

    有过城外黑店那一遭,叶昭现在对陌生人矜持许多,客气点点头,并不多言。

    等人离去后,叶昭将桌上那酒坛移至眼前,满斟一杯。闻香绵柔如秋月,饮尽回味似仙境。月白月白,不愧此名。

    曾经心心念念的月白酒,今日得以品尝一二。酒是好酒,只是人却不如昔日那般。细细想来,从逃离京城下江南,这短短不过半月多的日子里,心境竟然大不相同。

    许是叶昭神色几分莫名,就连沈清淮都盯着她瞧。而对上后者的神色,叶昭长呼一口酒气,便将酒盏往人身边一推,问道:“你要不要喝?”

    沈清淮神色不变:“我不饮酒。”

    叶昭想起那小书童整天嚷嚷着诸如“我家公子不吃这个”的话,情不自禁问了句:“于饮食一事,阁下似乎很有讲究。今日你那小书童未跟来,想吃什么就吃,就喝什么就喝。人生在世,自在享受岂不快活?”

    沈清淮微一挑眉,道:“阁下却是性情中人。不过这天底下,哪能有绝对的自在呢?普天之下,何处并非囚笼?”

    叶昭听闻这话,却反问道:“依我看,此言差矣。上苍若是困我于囚笼,那我便打破这囚笼,谁又耐我如何?

    沈清淮问:“那若是,你打不破呢?”

    叶昭立刻道:“打不破又如何?今日打不破,明日继续,明日不行,后日继续。老祖宗还说人穷志不穷呢。就算我真的命不久矣,我今日也照常吃吃喝喝又如何?凡人终有一死,活着何尝不是囚笼,那照你所说,岂不是人人都不必活了?”

    沈清淮望着她,久久沉默了。那颗茫然的空虚的心底,仿佛隐隐约约冒出点别样的火苗。

    他想,是啊,我在忧虑些什么呢?忧虑这幅身体还能撑几日?还是沉浸在那些早已过去的回忆里。为什么,我的有生之年不能真真切切为自己活一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就像……燕十七一样。

    沈清淮的沉思落在叶昭的眼底,变成了几分忧思的意味。不过是喝一壶酒罢了,左右也是无意中东扯西扯,莫非真不小心刺痛了他?想来也是,体弱多病文静者,一般总是多爱空想的,多思必多忧。

    她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又说错了什么话,忽而被一阵喧闹动静吸引了注意。

    声音来自十几米外的邻桌,只见几个商贾打扮之人走来,一面落座一面闲谈,一声高过一声,丝毫不避讳。此处酒楼位于商街交汇处,人流涌动,商贾小贩前来歇歇脚聊聊天,也是常有的事。

    “隔墙有耳”的偷听之事,并非君子所为,但耐不住隔桌众人把酒言欢,声音直往两人耳朵里冲。当然,更凑巧的是,他们恰巧听到了有关福源米行掌柜“荀良”的字眼。

    有人道:“你们听说了么?荀良昨天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就说嘛,好人没好报。”

    “他呀,平日里乐善好施,说是往寺庙里还捐了不少钱。这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走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家和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夫人……”

    另一人听了这话,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可不是么……要我说,那崔氏年纪轻轻又肤白貌美,刚过门就死了丈夫,岂不是可怜的很?”

    便有人“呸”了一声,骂道:“你倒是色心不小,也不怕家里面的婆娘。再说了,这崔云云虽长的有几分姿色,也只是个二手货罢了,哪里算得上香饽饽?”

    叶昭听了这番论调,顿时眉头拧起,心道:“凡间都将婚后女子比作“长舌妇”,要我说,这些个絮絮叨叨的‘长舌夫’才是实至名归。一群粗俗鄙夷之徒,平日里碌碌无为,本事都用来议论起女人来了。”

    转而望向一旁文质彬彬的沈清淮,顿时觉得此人顺眼了不少。虽说身体有点弱不禁风,起码长相甚可,举止还算端庄。所以说,常言道“绿叶衬鲜花”,人也是无出其右。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二手货?依我看,恐怕得是三手货了罢。听说啊,这崔氏嫁给荀良前,可是有个相好的。”

    “有这事?快说说!”

    “你们这都不知道?就是西街那头开杂货铺的刘汉。如今姓荀的这一死,嘿嘿……你们说……”

    “那可不,崔氏我见过,生得就不老实,瞧那样就是个狐媚样。”

    紧接着便是意味深长的啧啧声和不怀好意的笑声。

    叶昭眉心锁紧,正欲起身时,一只修长却略带冰凉的手却紧紧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新书推荐: 改嫁夫兄(双重生) 秋城往事 重生之揪出那个灭世反派 皖北1942:我的烽火兑换系统 我老婆呢!我老婆去哪儿了?! 唯一解[娱乐圈] 晚安 等你分手很久了 【猎人同人】欲爱欲死 真不是酒厂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