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大惊小怪,这是你现在需要扮演好的角色,蜕妖。】
袁纷夕当然知道这个故事。
它讲得是一小妖青萍,为心爱男子不离不弃,宁舍命也要其圆满的悲惨故事。
据说此妖是个痴情种,为了这名男子做了许多错事,杀了许多人。
袁纷夕狐疑的问,“这个故事有问题?”
【不知。】
【但蜕妖身上怨恨难消,所以它附着在女尸身上,让这具女尸变为邪物。】
【你不是想阻止朝缕远得到鳞火吗?】
【那你就需要抢先在他之前,解决掉蜕妖身上诞生的怨气。】
“可鳞火和怨气有什么关联?”她好奇的问。
【蜕妖一生只会诞生出一团鳞片状火焰,那是它的本源之火,只有让其附着的怨气消散,蜕妖才能在身上蜕下鳞火。】
“是吗?”袁纷夕皱眉。
未等她有所反应,笔墨丹青册上出现文字:【扮演蜕妖,消除怨气,完成任务可换蜕妖金缕衣x1】
瞬间袁纷夕眼冒精光,这金缕衣她知道,是《鸾岁骨》中仙侠大会上曾有人买卖的地阶珍品法衣,不畏水火,不怕刀剑!几乎能隔绝一切伤害。
如今,她已经拥有了勉强充当不灭金身的笔墨丹青册,如果再配上这金缕衣,那岂不是无敌防御?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无法奈何自己!
当即,袁纷夕点击接受任务。
白光掠眼,须弥,蛇蜕缓缓爬向屋内。
秦三闻端坐书房,忽听外面响起一声“嘶嘶!”
他压下嘴角笑意,快步走向那白影。
等到了惠德殿院里,推开暗室。
点上蜡烛,端着灯。
他迈步走进去。
冷冰冰的地下室阴影中猛地探出一蛇尾,尾巴握住他的腰肢,将人拉近。
对上蜕妖那璀璨的一双眼,秦三闻仿佛从白焰中瞧见了死前哀嚎的刘大太监。
不,确切地说,是他的魂魄。
“青萍,你……杀了他?”秦三闻声音沙哑,不敢置信地问它。
“非。”被他唤作青萍的女子慢慢自阴影中走出来。
她浑身洁白无瑕,从头发丝到脚底,白得叫人生畏,仿佛那九天神女,落了凡尘。
因为青萍身上仅有一半的皮肉包裹着身体,仔细瞧,你甚至能看清她体内的脏器。
一跳一跳的,颇有活力。
“你想见他?”女子并非是问,而是自答。她歪着头,剥开自己一头白发,将胸腔展露出来。
有团灰雾被困在她的胸骨里。
白净肋骨如牢栏交错,刘大太监瘦小的魂魄在其中左冲右突,奋力反抗,可惜他每每触及骨栏时就会发出极其惨烈的嚎叫。
他口中喊出来那声音,是听不见的。
但你能看到他以头抢地,哀嚎着,活恨不得杀死自己的凄惨模样。
随着刘大太监的负隅顽抗,每一次触碰撞击,青萍脊椎上便会浮现出一道白纹,似水波一般粼粼,像是某种古老的妖纹。
秦三闻声音发颤,大腿直抖。
他问,“你你吃了他?”
青萍直觉奇怪,她方才分明答过了。
“非。”蜕妖慢慢摇头。
它伸出指骨点向自己的胸膛,大约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青萍没有心脏。
她胸膛中,不对准确的说是体内。
她的整个腔腹中有一团跃动的鳞火,耀眼无比。
“还有何人,要吾抓?”蜕妖看向秦三闻,冷冷地问他。
见他不语。
青萍只好再次拨开自己身上的发,将胸腔再次展露出来。
只见它环环胸骨忽然变得透明,醒目鳞火消散,转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层层叠叠,由骨头鳞片搭建的囚牢。
里头挟着七八团灰雾,雾中疑似人影。
只需一眼,秦三闻就能把他们都认出,均是这八年内在宫中运势不顺,“意外身亡”的人,皆是曾向挥拳向他的恶鬼!
“青萍!你把他们都关起来了?”秦三闻呼吸急促,狂笑出声,“好,关得好!”
“那你便将他们都带走!”
青萍不明白。
为什么秦三闻要自己将他们都带走?
但既是他想的,她便答应。
彻底关上那几团灰雾后,蜕妖慢慢走过来,她将自己的颅骨贴向他胸口,像一缕轻盈的白烟。不知在听什么。
那天夜里,秦三闻第一次睡得那么沉。
自那以后,他梦里再没有鞭打与嘲笑。
……
时间过得是那般快,临垣的皇帝走了,年号变更,卯兔年,改为元癸。
元癸初年,隆冬,秦三闻当了皇帝。
秦三闻登基那日,蜕妖脊椎上的白纹已蔓延至颅顶。
是他的喜事,但它没去瞧。
因为青萍不喜欢身边有这么多人,太吵。而且天冷了,蜕妖缓缓缩成一团,现在它依旧最爱盘踞在曾经那冷宫破烂屋檐的房梁上。
如今它尾骨上还缠着一道殷实的魂。
那是先帝秦荪。
这个曾经将秦三闻母亲失手掐死,将秦三闻丢弃在冷宫的男人。
青萍想,他生前似乎做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事?因为他的魂魄太亮,亮到它的骨牢关不住他。
光关着他,就让蜕妖失去全部力气,再分不出其他精力在意旁的。
该放他转世投胎的,这强求不得。
她只是世间一蜕妖,当不成凡尘的土皇帝,阎王点卯,催过她好几道了。
青萍想了想,去找了秦三闻。
这时的秦三闻大约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他端坐龙椅上,威严非凡。
“放了他。”金銮殿大堂内,青萍探出自己的尾巴,将秦荪那魂甩出来。
秦三闻连眼睛都未睁开,他坐在那,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他说,不行。
可青萍不是来问他意见的,不过是告知一声。蜕妖想做的事,人拦不住的。
秦三闻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指责它。
青萍眯着眼,暼都懒得暼,妖的事本就和人无关,秦三闻无趣了。
可人世的时光过得实在太快了,它不过冬日眯了一会儿。
醒来,秦三闻便有了妻儿。
青萍想不通的。
为何自己陪他数十年的情?比不过那后来的女眷。
为何自己呵护他数十载?却也赢不了。
恨那女子容貌,青春?
可吾是妖,从不会老的。
恨那少年,变心?
但吾亦无心,从何怨他?
了了凡尘,不过鳞蜕妖一寐,实际上青萍并不为此烦恼。
但妄她这个妖不烦,人却越发怪了。
……
“陛下,该更衣了。"新任总管太监跪在阶下。
秦三闻抚摸着挂在自己脖颈上的挂饰。
那是青萍用自己蜕下的鳞制成的。
他忽想起昨日钦天监长跪宫外,字字呕血的谏言,“陛下,妖星蔽日,视为不详!”
秦三闻指尖无意识地扣紧,在鳞片挂饰上留下重重划痕。
“何?”青萍赶来,冷冰冰的眸看向他。
“传旨下去,钦天监年迈,准其致仕,告老还乡!”他说这话时,直直地望过来。
“如此,你可还满意?”
“善,”蜕妖尾尖愉悦地摆动。
她并不明白他唤自己去的意思?
青萍不过是开心自己就快能将他那只鸡,那顿饱饭还清了。
恩情债,最难消。
本以为只等度过这凡尘日夜,因果便消,可临到末,秦三闻越发无趣了。
“妖孽,都是你!”
“都是你的错!”
秦三闻老了,脾气也越发怪了。
垂暮的皇帝砸碎蜕妖施展法术飞过来的药碗。
可惜一碗上好的汤药就这么撒落在地。
青萍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床帐边,听着秦三闻的怒言。
如今蜕妖的每一块骨骼都仿佛镀上了亮光,变为极致的白。
它的每一节脊椎都缠绕着繁杂的妖纹。
“朕的太子死了,皇后疯了,连从小跟着朕的侍卫都……”秦三闻剧烈咳嗽,吐出一口血,“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为什么你一点都没变?”
蜕妖洁净的指骨抚过自己未现一似皱纹的脸庞,面露不解。
的确,它的白骨依旧莹润,而当年冷宫中的少年已成枯槁老人。
可她是妖啊?
青萍胸腔里的鳞火突然暴涨,囚在胸骨内数十年的魂同时发出尖啸。
它身上慢慢浮现出红雾,渐渐散发出怨气。
“你……怪吾?”
“怪吾不详,怪吾让你断子绝孙?”
这是青萍第一次开口说出这般多的字。
它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温润如玉,可惜此刻,言语冷得很。
“是你说关起来就好,是你讲没了就好,是你要我把他们都……”
“住口!”皇帝抓起枕边杯盏用力砸去,“朕要的,从不是变成孤家寡人!”
“是你!你这个妖怪!”
“你害我如此!”
秦三闻怒吼,“你为何不去死!”
至此,蜕妖满身怨气,冲天!
白光莹润一晃,袁纷夕就这般踉踉跄跄地闯入剧情。
她目睹了这一切,胸腔内满斥火气,在这漫天红雾中,她慢慢靠近青萍。
袁纷夕张开双臂,抱住这满身是怨的蜕妖。
无声无言,却胜似一切。
忽然,蜕妖说,“你身上,真暖和。”
一时间,青萍仿佛又回到那有着彻骨寒意的雨夜,记起那碗温热的血。
虚影缓缓,蜕妖心甘情愿的回抱住袁纷夕,下一瞬,这两缕白影化作一蜕妖。
顷刻,蜕妖一改以往的苦闷木讷。
整个人都“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