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世界3

    受了一肚子气的杜知远回去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宣扬谈暮清被那药引弄得失了心智,又到处诉说着她的做法实在是有失身份。

    闲言碎语在四处流窜,却没有人敢当着谈暮清的面说三道四,哪怕他们的这位大小姐一直脾气温和不怎么生气。

    姚风眠在给谈暮清送药时也听到了这些,看着对方满不在乎的样子,一针见血道:“你这是放下了。”

    “放下什么?我跟他本来就没有关系。”谈暮清漫不经心地接过药,忍不住问道,“太苦了,这里面就不能放点糖吗?”

    姚风眠不容置疑地回:“不可。”

    “啊,真是可惜了。”

    沉默了一会儿,姚风眠又问:“你这伤……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不好说。”

    “……”

    原主其实跟姚风眠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但毕竟年少时便生活在一起,多少还是有些交情的。

    但现在不是告诉她这些的时候。

    这些话传来传去,唯一听得进去的就还是只有谈家主一人了。

    端着那副好父亲的样子,谈家主把谈暮清叫了过去,并未直说什么,也还是拐弯抹角地传达了一下杜知远的意思。

    谈暮清听罢,只是盯着谈家主意味深长地说:“可是父亲,女儿近期养病实在是需要接触他呢,我还不想死。”

    “……”

    几乎是瞬间,谈家主便知道,谈暮清这是已经知道了对她赶尽杀绝是自己的意思。可名声胜过一切,谈家这里反而是最不能对她动手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又颇有些语重心长道:“清儿,你要为了谈家着想,天命难违啊。”

    谈暮清笑了,凉凉道:“可是父亲,我活下来了。”

    “——以后自然也会好好活着。”

    谈家主拿起茶杯的手一顿。他垂着头,掩下了眼底的一片讳莫如深,放任谈暮清离开。

    -

    午饭过后,明晃晃的阳光在四处流动,渐渐变凉的风吹得树枝乱摆。

    谈暮清如前两日一样来到了地牢。

    昨天离开之前,她找人把那间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再进去之时已经没有了其他异味。

    只是今日一进来便发现,原本前两日都已经被她嘱咐改好了的正常食物,竟然又变得粗糙不堪。

    ……

    绝对是杜知远做的手脚。

    他这个人最擅长用一些细小的事情来恶心别人。

    谈暮清在嘱咐了其他人再去换些食物来之后,走进了房间之中。

    她走近阮云栖蹲了下来,隐隐觉得有些眩晕。她将取血的器皿拿了出来,却在看到他手腕上层层叠叠的伤疤时愣了下。

    昨天涂药时就已经发现,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现在等取血时才是有些犹豫,不知该从何下手。

    许是看出了谈暮清的迟疑,阮云栖轻微地抬了抬手指向了手臂内侧的一道新鲜的伤口,平静地说:“这里还没长好,更方面取血。”

    “……”

    谈暮清觉得有些叹息,被对方指导着伤害自己,真的荒谬至极。

    她顺着对方的动作看了过去,那是昨天的伤口,看起来愈合得很差,应当是昨日上药之时没能顾及到的一处新伤。

    她拿着匕首的手终于还是动了,快而利落地划开了那道边缘尚且红肿的新伤口,血液立刻涌了出来,果然如阮云栖所说的那样更容易取出。

    直到容器逐渐接满,她也迅速将涂抹好药物的布条按了上去,那根手臂在她的动作下无意识地痉挛了下。

    谈暮清在站起身来时,原本的那股眩晕感加重,使她一时间差点没能站稳,只得扶住了石墙勉强撑住。

    阮云栖在听到声响后抬眼看过去,只见得她脸色煞白,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谈暮清身体倚靠在石墙上,一只手颤抖着打开刚刚取好血的器皿,硬着头皮再次把没有处理过的血液喝了下去。

    ……还是一如既往地难以下咽。

    阮云栖淡淡地移开视线,没有主动开口。

    片刻后,谈暮清终于感觉到原本需要强撑着的身体得到了缓和,她看了一眼似乎没有关注到她的阮云栖,自顾自地低声说了句:“这地牢……还是湿气太重了。”

    直到她起身离开,阮云栖都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只是他的目光一直游走在被包扎的伤口处,和她站过的地方许久。

    -

    是雨夜,雷雨交加,吵得原本在梳理剧情的谈暮清心烦意乱。

    因为日日要去地牢取血,她从自己原本的院子搬了出来,住到了离地牢最近的屋子。但因为这里长期没有人居住,加上她前段时间没能顾得上,在这天气渐凉之际也未顾得上取暖加被。

    这样的雨天,地牢多半更加潮湿阴冷。

    虽然她已经主动暴露了秘密,又尽量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做法跟其他人区分开,但毕竟在这其中她也还是没有停下那些伤害阮云栖的事情,因而想要关系再进一步,她还需要再做努力。

    谈暮清略微想了想,还是起身穿上斗篷,又拿好了伞准备去地牢里再走一趟。

    只是未曾想,刚一开门便撞见了恰好匆匆走到屋檐下的几人。

    “这么晚了,你要出门?”

    杜知远撑着伞,蹙眉问道。他身后跟着的,是搬来薄被和炭火的小厮。

    谈暮清“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反问道:“这么晚了,你来找我?”

    “你不要太过分了!”杜知远恼羞成怒,“我是为了不想让你着凉才让人送来东西的。来,把东西都给大小姐抬进去!”

    这种自以为是将施舍当作献殷勤的态度简直让人恶心至极。

    “……”谈暮清根本不想跟他计较,心不在焉地回,“那谢谢了。”

    等到小厮们走进了房间里,杜知远才压低了声音,猛地将谈暮清往自己的身前一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即使你是大小姐,但你也得知道,你们谈家,是离不开斩妖堂的。”

    “……”

    谈暮清抬头,看着他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心里厌烦得不行。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下压,比他更加高高在上地说:“可我不需要。”

    手指脱离开来之际,她向反方向使力,弄得杜知远一个踉跄。

    杜知远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子,随后在她身后提高了声音怒道:“你不会是又要去找那个污秽之物吧?!”

    “……”谈暮清懒得跟他浪费口舌。

    “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谈暮清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傻子一样地回头,提醒道:“那你试试吧,你看看谈家主会不会放任你杀他。”

    “谈!暮!清!”

    -

    走到地牢的外围之时,谈暮清便看到了渗入一地的雨水,地牢中的房间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看守地牢的人都已睡下,听到声音后有人骂骂咧咧地起身,在看清来人是谈暮清之后瞬间尴尬地说:“是大小姐啊,您这么晚来是何事?”

    “随便看看。”

    “诶,那……”

    “你们休息去吧,不用管我。”

    谈暮清一边走一边把话撂下,没再等对方反应。

    走道里墙壁上的油灯被熄灭了一大半,只留下几盏指引着方向的,让本就潮湿昏暗的地牢显得更加阴森。

    阮云栖住的地方并没有床,因而雨水蔓延,他只能蜷缩在唯一干燥的角落里,尽量不让伤口反复接触到雨水导致感染。

    他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意识也在这反复中变得有些混乱不清。

    谈暮清提着灯,一进来就看到了角落中浑身湿透的人。

    他因为被每日取血,身体的抵抗力早已大不如前,冷意侵袭,让他虚弱得全身都在轻轻发抖。

    同样重伤未愈的谈暮清仅仅只是催使符咒清理干燥了阮云栖的衣物便有些疲惫,这些经过妖仆提取出的力量,终究不是她自己的。

    她走近阮云栖,弯腰把拿来的斗篷给他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阮云栖睁开了眼,看到突然出现的谈暮清,他还未回过神,愣了一下问:“……今日的血不够吗?”

    谈暮清:“……”

    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看着地上浸湿她鞋子的水,想了想,还是用符咒把地面清理了干净。她靠着墙滑坐在阮云栖的旁边,有气无力地开口:“现在可能是有些不够了。”

    阮云栖清醒了一些,这才注意到了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件斗篷,一件温暖甚至带着几分清香的斗篷。

    牢内的房间一片黑暗,只有谈暮清手中的灯发出昏黄微弱的光,因而哪怕是坐在她的身边,他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他到底有什么值得被温柔对待的价值吗?阮云栖强撑着,试图想明白答案,但他现在太困了。

    许是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温暖,他觉得自己困得厉害。

    没有心思去想她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想去思考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长久以来的痛苦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轻柔地抚平。

    谈暮清静静地望着手中的油灯,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很轻地说:“这种天气伤口更容易腐烂,要是你死了,我的伤就更麻烦了。”

    冷静又现实的话。

    但其实根本没有解释给他听的必要。

    阮云栖的思绪像是被雨浸湿了一般,湿漉漉的,慢慢被泡发。

    他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在阮家生活的日子。那种难以形容的紧绷感和麻木如潮水般褪去,他在梦里看到了雨水浇灌着他养在院子里的树苗上。

    那时候的泥土被雨水冲击沾染上了青草的味道。

    不再是身上伤得越重重,越要提防着自己不要昏睡死过去,现在只会有一种陌生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外面的雷雨声依旧不断,混合着谈暮清的低语声,忽而像是被隔绝在了很远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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