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时间也是过去了半个月。近日，谈家主一直在忙着操心谈啸的身体情况，对于原本就不怎么关心谈暮清更是想不起来一点。
谈暮清借着前些日子阮云栖的血，再加上去百草庐来来回回蹭了几次药，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她掐指算着日子，准备彻底跟这个家断个干净。
而阮云栖的身子经过这段时间有意无意的调理，虽然比不上正常人，但也是好了许多。
目前，他身上除了核心的禁锢符咒，其他的都被谈暮清解开了七七八八。也正是因为失去了些许的束缚，再加上那真假参半的取血，他的精神一天天好了起来。
谈暮清觉得，现下只需要一个关键契机，便能让他们得以逃出去。而幸运的是，她最清楚这个契机是在什么时候。
她照常来地牢中给阮云栖上药，只是今天并未像往常一样取血。
因为今日已经不需要了。
阮云栖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突兀地问道：“你有缔结契约的妖仆吗？”
妖仆契约是这个世界对身体反噬最严重的。虽然催动符文和法器也会有相应的反噬，却都远远比不上妖仆结契带来的伤害。
像谈家这样的捉妖世家，家族内是豢养妖仆的，不过有些寻求自我能力突破的，也会自己去与妖缔结契约。
谈暮清反问他：“你见过妖仆契约反噬吗？”
阮云栖不可抑制地想到阮家覆灭之际，冷冷道：“当然。”
谈暮清说：“所以我不会缔结契约。”
借用妖力已经足以在不知不觉中腐蚀身体，倘若真的与妖物缔结契约，只会在获得力量的同时更快地毁掉自己。
阮云栖沉默了好一会儿，斟酌着是否要交换自己的秘密。他想起那日她坦然说下需要自己，终是说了下去：“你知道当时阮家覆灭时，我没有被杀死的原因吗？”
谈暮清眼睛微动，摇了摇头。
“因为我体内有被压制的妖力。那天所有失控的妖仆的妖力不知为何都逃窜到了我的身体里。”阮云栖平静地说出了一个所有人未曾得知的秘密，“在我出现妖化特征的时候，我知道了这件事情。”
捉妖师最终也许会变成一只妖，何其荒唐。他从未与人谈及过此事，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旁人知道了，他便不会只是被取血吊命了，而是会被各路追杀。
只是今日……
他总觉得也许说出来会更好。
谈暮清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甚至比他还要早一步得知，他会在之后幻化为半妖，所以才成为了这个世界最不稳定的黑化反派。
“那你……”
“其实因为平日里的取血会让我的身体持续处于虚弱状态，所以妖化也被延缓了。”阮云栖一口气说完，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问道，“你还要带我离开吗？”
谈暮清问他：“你想要离开吗？”
“当然。”
“那当然是要离开了。”
“……”
阮云栖有一瞬间觉得，这个看起来同情心泛滥的大小姐是不是根本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他说：“带着我的话，可能会突然间被妖化的我杀掉。”
谈暮清轻笑，无所谓道：“可是不带着你的话，也可能会被谈家主或者谈啸杀掉。而且，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的。”
“……”
可这不一样。
阮云栖发现，他想到的可能根本说不下去了。他有些怕，也许她会真的不带他走了。
“你放心，我……”
话音未落，谈暮清便感受到了脚下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果然，变动在今晚。
阮云栖察觉到她的表情变了变，还以为是她想说的承诺说不出口了。
……果然一旦是有了其他的顾虑，自己的这身血便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他今天坦白似的试探正好让他打消了贪/欲。
他微微一哂，移开了视线。
紧接着，他听到谈暮清有些抑制不住笑意地说：“我们今晚就走。”
-
夜晚原本如往常一般沉静。
阮云栖在地牢中睁着眼等待。
谈暮清在即将发生以前之前来到了地牢之中。
还未等她向阮云栖解释，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声便响彻云霄。
巨兽咆哮，墙壁上的灰簌簌落下，红光贯穿整个地牢疯狂地闪烁。
远处守卫的惨叫接连不断，其他牢房中的人或妖都被惊醒，腐朽的妖气在四处流窜，地牢中混乱一片。
阮云栖扶着墙站起来，“你早就料到了？”
谈暮清如实回答：“也不是很早，上午地面震动时有些猜测。”
“但我……”阮云栖低头看向脚下的法阵，沉默了下来。
“别担心，再等一会儿。”
阮云栖的牢房在地牢的最深处，因而前面的混乱还未殃及到这边。不过妖物乱窜，很快就快到了这里。
此时，毛骨悚然的嘶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守卫彻底溃乱。
有人嘶喊道：“地脉破了！是高阶的妖物，快去发求救……”
“信号”两字还未说出，那守卫便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瞬间没有动静。
就在他说着“地脉破了”之际，阮云栖脚下原本发亮的法阵在地动山摇之际也黯淡了下去。
至此，千载难逢的逃离机会终于送上门来。
谈暮清抓住阮云栖的手腕，来不及再跟他多说什么，拉着他便从牢房中冲了出去。
只是一瞬，他们便被外面混乱的妖物们包围了。
四处逃窜的囚犯横冲直闯，与妖物搏杀的守卫几近崩溃。他们脚下踩着无数粘稠的不知是何物的碎片，艰难地往外面走去。
如果毫无准备地出去哪怕不死也得伤得很严重。
谈暮清想，还好她熟知这里的地形，也提前很久规划好了这次逃亡路线，两个人走得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阮云栖身体尚且虚弱，在经历了不停歇的奔波后体力开始不支。他低头看向被谈暮清仅仅抓住的手，只能尽力跟上她的步伐，躲避攻击全靠对方的拉扯和提醒。
在来到了被妖物粘液涂满的石墙前，谈暮清快速按照特定的顺序敲击，她咬破指尖涂在符箓上，催动微弱的灵力。
身后乱窜的妖物快要接近，在石壁终于划开一道仅一人通过的缝隙时，她把站在一旁的阮云栖一拉，推了进去。
疾驰而来的妖物扑向她，进入缝隙时还是因为攻击踉跄了一下。
阮云栖努力扶住她，声音中带着几分仓促，“你没事吧？”
谈暮清只是说：“没事，被绊了一跤。”
进入石壁后，她的目标十分明确，是来到早已废弃的通往外部河流的巨大排污口。这里位置隐蔽，不仅没有守卫把守，正面混乱的战场也不必参与，是眼下最容易离开的地方了。
石壁后密道漆黑一片，霉味和土腥味交织在一起。
因为刚刚进入此地，两人都还未适应黑暗，阮云栖本能地没有松开扶住谈暮清的手。
谈暮清反手又抓住了他的手，开始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
“穿过这条小路，我们到达排污口处，顺着水流就可以逃出去了。”
她走在前面，为了安抚住阮云栖，又随即解释道。
阮云栖没有开口，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觉得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只是两人并未走远，刚刚被打开的石墙竟又被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谈暮清听到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几个同样知道密道的守卫匆匆忙忙地逃了进来，身后还被放进来了体型随意变化又动作灵敏的影妖。
有些不太妙。
虽然比起外面残酷的杀戮，这边解决起来简单多了，但这些妖物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他们。
谈暮清转过身去，把阮云栖拉到身后，低声命令道：“低头！”
她用手拿着匕首刺向俯冲而来的影妖，在看着面前更多的祸患时，毫不犹豫地扔出了爆裂符箓。
狭小的小路猛地一震，尖利的妖鸣声此起彼伏。
很好，现在路不仅被炸出来了，还被炸塌陷了。
在阮云栖尚未反应过来便开始急速下坠时，谈暮清伸手抓住了他，随他一起掉落了下去，只是途中她用匕首在墙壁上减速，两人堪堪没有摔死过去。
猛烈的冲击下，身体本就不好的阮云栖还是呕出了一滩血。还好谈暮清准备齐全，立刻给他塞了一颗补血丹。
谈暮清围着下面转了一圈，发觉这里的空间其实还挺大的，只是跟自己前面预料的几条路都有些不同，叹了口气，她略有些挫败道：“原本的路是走不成了，估计需要把这下面远处的墙选择一堵炸开。”
“嗯。”阮云栖扶着墙靠在那里，额头上也早已布满了细汗。
谈暮清看着连站在那里都有些吃力的阮云栖，想了一下，提议道：“现在上面混乱一片，再炸的结果也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现在夜也深了，我们现在这里休息一下，等等再走吧。”
阮云栖点头，知道她是看出来自己的身体恐怕赶路困难了。
这是这位大小姐独特的关心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