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重重向前砸去，马嘶鸣一声，发疯一般向右侧崖壁撞去。
刚探出头的南湘子来不及在车上收紧缰绳，立即跳上马背，控制马之余狠狠踹向岩壁避免马车撞毁。
先是一阵剧烈的麻，接踵而来的就是钻心痛意。
——在东宫放火那一夜被射中的旧伤此刻仿佛故意作对。
车内众人只看见原本还在马上的人迅速摔下马背，在地上接连滚了几圈。
原来这计划竟如此漏洞百出，南湘子摔下前只剩下这唯一的想法，她徒劳地试图重新抓住缰绳，却又立即松开。
好在马匹并没有因为她摔下去而再次发疯转向，终于是在人的驱使下站定。
重整旗鼓再出发，日头已又往山后躲了几分。
车厢内众人仍旧同之前一般沉默着，只是脸色都不大好。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每辆车上只有两人清楚的知道路线，一个是车夫，一个是伪作殿下的人。
车夫被放在车厢内平躺，他在中刀后不过几息便已经没了进气；南湘子的右腿蜷着，不知是不是断了。
还没到第一个目的地，他们就已经损伤两个人，其中一个估计马上就活不成了。
南湘子大口喘着气试图缓解疼痛，她面朝向一直低着头的常绍，伸手拍拍他，却是对着所有人说：“抱歉是我判断失误连累大家了，倘若能继续坚持一同走下去，在下感激不尽，若是不想再冒这个险，此刻走了也断然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说完她拔出插在车夫肩上的匕首，那人此刻脸色不断变化，整个人颤抖不止，她问：“这是谁？”
常绍终于抬起头，他的双眼露出几分痛意：“这个小子是我从前捡回山上的乞丐，没名没姓，也没活着的家人。”
“好，对不住，我得对所有人负责。”，她深呼一口气，一刀结束了年轻车夫的生命。
车里响起一阵吸气声，随后那个年轻的身体像之前那个拼死冲上马车的追兵一样，被丢下车滚落至道旁。
他们要赶夜路就不能带着有血气的东西。
除此以外再没有人下车。
太阳落山不过一瞬。
坐在最前面的南湘子和人换了衣服，身侧是常绍在驾车。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直直盯着前面的道。
不能慢，要尽快弥补上之前耽误的时间。
“趴下！”
车内众人听到南湘子的呼喊立即照做，不断换班在马车周身警戒的众人也立即散开。
天已经黑透了，羽箭破空的声音、灼烧时的气味还有漫天的火光迎面而来。
“赶上了，他们在这！！！”
常绍紧急扯紧缰绳，带着那马不住躲闪，但还是有火星溅在马蹄上惊得那马瞬间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着就要闯进前面的包围圈。
再往前百里有余就是汇合点了，但那里此刻黑洞洞的没有人。
……
她们来得太迟了，最少晚了一个半时辰。为了避免后面的进程被拖累，等候在此处接应的马车恐怕已经出发。
南湘子狠狠抓了一把仍旧痛到颤抖的小腿，火光照在她脸上无一丝血色。
她回头看向车内的人，随后喊道：“走啊，跳下车朝相反的方向去。”随后她将缰绳从常绍手里夺过，“你也走，我也能驾车。”
她这样说着，驱赶着马直直朝向包围圈而去，车因人少了的缘故速度越发快，那马口冒着白沫，跑起来也如同疯了一般。
常绍也站了起来，应该是要跳下去，南湘子咬着牙，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一支火羽直冲南湘子面门而来，她双眼仿佛被火光点燃。
这就是最后的最后了吧。
另一把本该闪着寒光的刀挡在她面前，南湘子讶然转头，便对上一张脏兮兮的脸和咧嘴笑的表情，“你为什么……”
他不断抵挡着飞来的箭羽，“再跑能跑到哪去？我就喜欢一挑十、一挑百！”
终于，嘶鸣的马冲向人群，无数的刀光剑影中它无力地倒下，紧接着在无数的火光中他们冲上马车。
原本在此之前，南湘子已经做好了平静赴死的准备，却有更多的刀挡在她面前，原以为已经离开的众人早已经和不断冲上来的人打了起来。
在刀与剑交接的铮鸣中，没人注意到“叮铃”一声，如同金器相击。
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变得迟钝，南湘子挥剑的动作也明显一顿，一股熟悉的异香扑面而来，这香浓烈仿佛四处都放了香炉，她连忙伸手捂住鼻息，但猛吸入过多已经来不及。
原本还在相互厮杀的人们统统倒地，一片火光中唯有一道人影站立其中，她轻巧跳上马车，一枚药丸便被强行塞进南湘子口中。
她的声音又远又近，整个人的形象也时长时扁。
南湘子艰难开口：“你是……”
她话还没说完，头上先挨了一下，金铃敲击脑门又“叮铃”响了一声。
“辛乐！我叫辛乐你给我记住了！！”
南湘子被这一敲，也不知道是药终于起效还是被打醒了，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却又磕到小腿痛得拧眉。
辛乐看在眼里，啧了一声，“你好没用，搞得这么狼狈，喂臭丫头，带上我啊，我保护你。”
她说话的空挡，三只猫跳过倒在地上的人，凑到南湘子面前，亲昵地蹭蹭她。
南湘子没来得及摸摸面前的毛茸茸，“这香对人有明显的危害吗？”
“当然有啊，不然为什么给你喂药。”
“那……你还有药吗？”
辛乐沉默地看着倒在南湘子身旁的男人，“其实偶尔一两次没有明显的副作用，只是睡得久点而已。”
“所以你只带了一颗药。”
女子突然暴躁，“诶呀诶呀，事发突然我等会再取就是。”
南湘子点点头，她随即跳下马车，身形狠狠抖了抖，辛乐风风火火冲过来拦住她，“你不用下车，我来的时候那些接应你们的人就叫我又去准备了辆马车，我背你过去就是了。”
南湘子摇头，“我不能丢下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我根本撑不到你来。”
瘦小女子纷纷不平地一边大骂南湘子全家，一边背着她先去驾车，又屈尊在南湘子的指引下把昏迷的随行人员弄上了车。
趁着夜色，又出发了。
有了辛乐的存在，她不知调了什么香，也没有野兽靠近，一路畅通无阻。
夜风吹在脸上让坐在南湘子身侧的辛乐忍不住发抖，“喂，你还没跟我说谢谢。”
辛乐身边的女子扯着缰绳，“我不知道该怎么谢才好，没有你我早就命丧于此……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说我要你谢谢我，就这么简单。”
“谢谢。”，南湘子犹疑片刻才不确定地开口，随后便感觉到身边的热源靠她近了一点，她听见辛乐说，“不客气，我也算帮你一回了。”
“这几日我成天看见陆远这厮心神不宁的，怎么问他都不说真是死脑筋，还好我把他迷晕了捆起来不准他去官府处理公务，他才开口。”
“幸好我赶来了，要不然我铁定要气死。”
南湘子换了拉扯缰绳的姿势，问她：“这点事怎么会气死？”
谁知辛乐气冲冲扒拉她，“我可不要欠着你。再说了，你死了我找谁还这三只猫，我可不喜欢猫。”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正像一只愤怒的猫，原本在车厢里的猫有一只三花跳出来，像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亲昵地钻进了她怀里，“啊呀花花，你不要乱跑，掉下去怎么办？”
“对了，咱们去哪啊？”
南湘子看了一眼车厢里也许是在酣睡的众人，微笑着：“我们不用冒险了，你想不想跟我去北街。”
“那是哪？”
“我家。”
“喂，你想还让我给你打杂吗，我可不干！”
一辆马车驶进北街时，天蒙蒙亮。最终，这马车停在得意酒楼附近，因这酒楼门前已停了十多辆车。
瘦小的女孩背着白衣裳的人艰难走动背上的人对着马车一个一个数，“一、二……十七。”
她皱起眉头，这时身后又响起了车轮声，第十八辆也驶入北街。
北街各家各户早就有人透过门缝偷看，在看清瘦小女子背上的人后，一个女子从酒楼冲出来大喊：“小姐！是小姐。我们还以为有人要抢咱们，吓得叫街坊们都躲起来了。”
南湘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这姑娘泪汪汪地抱着她正渗血的掌心，“呜呜呜，小姐很疼吧，我去喊宋老先生！”说着她就大喊着小姐回来了，往宋家去了。
最后一辆马车下来了个灰头土脸的人，前面原本待在马车里的也探头出来。
那人下了马车，急急奔走到南湘子跟前，“我们最后跟着殿下在城门口分开，街上乱得很，原本有不少人在守着城门不准进……”
他说这话的间隙猛着喘气，显然也已是精疲力竭，“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冲出来，居然就护着殿下闯进去了。”
“说、说来也怪，有几个人的身形十分熟悉，好像在路上就见过。”
他说完这话，南湘子点点头，远远看见喜儿着急拉人往这边赶，她虽说话有气无力却急急开口，“辛乐，能跟我再去京城一趟吗？不要被喜儿——就是那个朝我们过来的女孩子拦住了，还是我驾车。”
辛乐闻言又骂她两句，将南湘子往背上托托，撒开丫子就往最后一辆车跑。
两人跳上马车，车厢里的人便都跳下来，只留一车夫在上面。
喜儿跟在后面着大喊：“小姐，你又要去哪啊！”
女子虚弱的面孔探出车厢，指着余下的十七辆马车，“这些人的安顿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