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乔琛发完微信,林蔷丝毫不在意他会不会回,或者会回什么,而是将这事翻篇,颇有兴致地坐在车里,给闺蜜艾嘉笙打起了电话:“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突然跟催命似的叫我遛狗,遛狗也就罢了,还让我大声叫‘不耶’的名字,我真不懂,一个大男人出几天差想狗想成这样?”
“你说——”艾嘉笙看着眼前的港城夜景,若有所思道,“‘不耶’会不会他‘孔雀开屏’的‘屏’?”
林蔷:“啥?”
“具体的等我回北京再跟你细说,”艾嘉笙等会儿还有工作,所以没多解释,而是问道,“对了,除此之外,琛哥还有什么反常反应没?”
“嗯......对了,”林蔷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他最后还一本正经的叫我林蔷女士,你要知道,依我俩的关系,叫对方大名已经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让他俩互相叫彼此尊称,不可能的。
“那你说——”艾嘉笙在脑海中梳理着逻辑线,“这会不会是他在‘自证清白’的‘清白’?”
“啊?”林蔷听得一头雾水,“不是,笙宝,你今天说话怎么神神叨叨的,你俩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是不是跟你说啥了?”
“他没说什么,是我跟他说了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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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琛看到林蔷这条“缺德”短信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某人刚才一本正经问出的那句:“你要不要先回一下你的微信消息?我觉得她也挺求知若渴的。”听着纯真无害,实则阴阳怪气到没边了。
乔琛懒得搭理她,噎死人不偿命地撂了一句:“让她渴着去吧。”
夏长赢:“......”
“那我先替你把消息提醒关了啊,”夏长赢用他手机用得还挺趁手,低头,一边关对话框一边跟他聊天,语气亲切又熟稔,“蔷姐说话还是这么犀利。”
乔琛听到,挑了挑眉:“怎么?还记得她?”
夏长赢:“那是,我车友。”
算起来,两个人算是前后脚学的车,夏长赢也就比林蔷晚了个两三天。结果,一个月后,夏长赢驾照都拿到手了,林蔷还在科目二那儿学倒车入库呢。
“所以,”夏长赢抬眸,看着乔琛问,“蔷姐的驾照最后考下了吗?”
“我是她新闻代言人?”乔琛不耐烦道,“想知道自己问去。”
夏长赢:“......”
真是千年难改的臭脾气。
听出她心声,看出她目中嗔怒,乔琛提醒道:“你借我手机要干什么赶紧干。”
夏长赢这才重新低下头,看向他手机的屏幕。
——屏幕中央,是她的“布椰”。
当年,它还是小小的一个奶团子,轻而易举就能抱在怀中,而现在,它已经长成了一只超级无敌大胖狗,绒毛雪白而茂密,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笑容甜甜的,穿着可爱的衣服,格外讨人喜,是看一眼都会觉得治愈的存在。
此刻的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就这样,低着头,沉默无声的看着他的手机界面,一动不动。
直到陈恪助理过来叫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的手机看了好久,而刚才一直在催促的乔琛,这段时间竟然好心的,没有打扰。
“还给你,谢谢,”夏长赢把手机递给他,“当然,我也说到做到,带你吃饭,走吧。”
说完,两个人跟着人群朝外面走去。
此刻的雨已经完全停了,空气里是焕然一新的清爽与湿润,行走其中,惬意享受。
至于刚才的惊险,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度假区灯火通明的廊道里。空气里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湿气,混合着身边男人身上极淡的、冷冽又沉稳的木质香气,无声侵扰着夏长赢的感官。
不知不觉,路程过半。
快走到晚宴厅的时候,夏长赢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看到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到旁边接电话,乔琛没有任何追问或揶揄,而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毕竟有些事情,拆穿太没风度。他知道她借手机是为了什么,也不介意她这么做。
给夏长赢打电话的人是陈恪。
刚才在度假区发生的事情,陈恪已经完全知道了,但这件事情的发展,跟他预想的简直是南辕北辙。再加上昨晚他在医院提及乔琛时夏长赢的态度,陈恪觉得自己还是先问问情况,免得等会儿饭桌上闹什么不愉快。
陈恪:“你这次来长沙,真的是为了专程见我?”
夏长赢觉得他这问题莫名其妙:“不然呢。”
陈恪又问:“你不是从北京来的长沙?”
夏长赢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无奈道:“谁跟你说我从北京来的?”
陈恪:“那你从哪儿来的?”
夏长赢:“香港。”
陈恪:“竟然是这样吗?”
“什么叫竟然是这样?”夏长赢觉得他这一通问题都莫名其妙的,“不是,我说你什么情况,问的问题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拐弯抹角不行,陈恪索性直接问了句:“赢姐,我能问一下,你跟琛哥为什么分手吗?”
夏长赢:“......”
沉默片刻,才煞有介事道:“哦,我们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她面不改色地扯谎。
陈恪:“......”
其实,今年年初,陈恪就已经重回职场,回来后,他一直想约夏长赢见个面,但他不好意思张这个口,毕竟当年是他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他觉得自己不太不仗义。
他想过去找她,但怕她不会见他,让她过来找自己,他脸皮没那么厚。
直到半个月前,他跟节目的资方、也就是这个度假区的总裁陆长青聊天,才意外得知陆长青会在八月初邀请乔琛过来为自己的商业发展出谋划策。
陈恪这才斗胆顺势跟夏长赢约了下,说八月初有时间能不能见一面。
夏长赢答应了。
所以,陈恪一直以为她之所以这样果断的答应,是因为正好和乔琛一起过来长沙这边出差。
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并不是这样。
想到这儿,陈恪觉得,这两人的正缘真是有够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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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里,一行人陆续到齐。
“给各位介绍一下。”晚宴上,陈恪给另外一些没见过面的同事介绍起了身边的人,“这位是我非常好的朋友,夏长赢。”
“夏长赢,好好听的名字,”节目组的文案老师率先感叹道,“夏应该是夏天的夏,长应该是长短的长,赢是哪个赢?笑眼盈盈的盈?”
夏长赢淡淡一笑,说:“不是。”
“那是......萤火虫的萤?”人群中另一个人说道。
夏长赢依然摇头:“不是。”
“迎接的迎?”又有人猜道。
“也不是。”
“是——”夏长赢说,“胜利的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明了,也于瞬间感受到了这个名字的霸气与魄力。
唯独乔琛,听到这个解释,忽然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极低的一声,稍不注意就难以捕捉。
“我说芬姐你还搞文化工作的呢,”人群中有人对着刚才的文案老师开玩笑,“这点文化常识都没有,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春为发生,夏为长赢,赢姐的名字肯定是取自这个寓意,对不?”
“姓夏只是因为我爸爸姓夏,与这个寓意重合只是巧合,”夏长赢解释说,“我的名字是我妈妈起的,不管我姓什么,她都会叫我长赢。”
此话一出,关于她名字的讨论,终于告一段落。
不过一群搞媒体的人,坐在一起从来不缺话题,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下一站的取景地。
“对了,赢姐,”陈恪助理忽然开口建议道,“我们下一站去湖北拍,并且也走京港澳高速,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夏长赢听到,直接婉拒:“不了,我时间来不及。”
听到这儿,一直没说话的乔琛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微微侧身,低声问:“你赶时间?”
夏长赢点头:“嗯。”
乔琛:“赶去哪儿?”
夏长赢:“你别管。”
乔琛:“你以为我想管?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就你这手,握不紧方向盘别上路,省得危害社会。”
夏长赢:“......”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人的长劲,连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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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没有持续太晚,毕竟电视台的一行人还要赶回台里开总结会议。
知道夏长赢是自己开车来的,乔琛又有专车接送,陈恪便没有邀请他们坐工作车同行,而是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趁早回去休息。
与众人告过别,夏长赢拿起车钥匙便往停车位走,快走到车边,刚拿出车钥匙解开锁,手中忽然一空。
“这种情况还开车,怎么,活够了?”他阴阳怪气地嘲讽。
刚才的饭桌上,乔琛坐在她右侧,无数次瞥见她轻轻揉自己右臂的动作,他知道,这肯定是刚才受困留下来的伤带来的疼痛。
但她一直就是这样爱逞强,长袖一穿,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你少多管闲事。”夏长赢说。
乔琛懒得跟她掰扯,打开驾驶座的门,看着她问:“去哪儿?”
夏长赢:“男朋友家。”
乔琛听到,嘭的一声关上车门:“那你让他来接你。”
听到他这么说,夏长赢也不跟他犟,打开手机就开始找代驾。
“连来接你都不接的男朋友,”知道她在撒谎,但不耽误乔琛嘴跟淬了毒一样,“我劝你趁早换了他。”
夏长赢:“我就不换,我爱他爱得不行了都。”
知道这话是假的,但乔琛依然觉得刺耳,语气也冲了些:“你到底走不走?”
夏长赢看这偏远的地方,应该难有代驾接单,没办法,最后上了车。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他们从悠然静谧的郊区出发,驶向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央。
此时此刻,才是两个人真正的久别重逢。
没有危机需要解决,没有旁人霸占视线。
车厢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任何旁枝末节,全被抛却。
于是,一些潜伏在心底的、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也在此刻,悄然浮现。
“刚才在晚宴上,”她看着前方,轻轻开口,“大家猜我名字中的ying是哪个ying 的时候,我说是胜利的赢,那个时候我听到你笑了一声,你在笑什么?”
乔琛目光看着前方的漫漫夜路,喉结自上而下滚动了下,说:“笑你没变。”
夏长赢闻言,眸光忽然一怔。
——记忆瞬间被拨回到过往。
彼时的她,刚刚硕士毕业,参加了一家国际顶尖咨询公司的面试。
终面环节,恰逢公司高管团队赴中国区考察,于是,他们这届学生,参加了一场极为严苛的面试。
只不过,不管面试再严苛,那些精明冷漠的欧美人,总是习惯用幽默打开局面。
那天,坐在面试席中间的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简历,用一知半解、不甚成熟的中文开口问道:“I know,Xia means summer,Chang means long,but what's the pronunciation of the last character?”
那年的少女,不卑不亢道:“YING。”
面试官问:“What does it mean?”
夏长赢答:“Victory。”
铿锵有力、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回答完,她又接着说道:“However, I need to correct one thing: in my name, Chang does not refer to a great distance, but rather to eternity in the river of time. ”
“So, my name ‘chang ying’ means——”
“Forever Victory。”
(不过,我要纠正的一点是,在我的名字里,‘长’并不是指距离上的遥远,而是时间长河中的永恒。)
(所以,我名字中的长赢意味着——)
(绝无败绩。)
那便是他们的初见。
那年的乔琛,是MK公司中国区争议解决部总负责人,也是整个公司最年轻的副合伙人。
那年的他,仅仅27岁,坐在一群中年人身边,难掩英姿俊朗,意气风发。
夏长赢目光扫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恰好抬眸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笑意和柔情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是野心、狠劲、严格、苛刻。
但却莫名让她心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这样的目光激发,定了下眸,脱口而出一句:“In my career, it means to win, to profit, to gain.”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它意味着敢于竞争、追求利润、获得成就。」
——与MK公司的理念不谋而合。
那是第一次,面试场里,响起如潮掌声。
鼓掌的人里,自然也包括他。
后来,他们争吵、误会、针锋相对,却没有人,比他更能让她成长,更能让她心安。
例如此刻,他们久别重逢,中间几年的空白地带如天堑,横亘在两人中间。
但当她深陷在暴雨迷宫,她就是相信他能带她走出。
当目的地需要穿越簌簌黑夜、漫漫前路,她就是相信他会带她抵达。
想到这儿,夏长赢侧眸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
“那你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