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河有些疑惑,这人是怎么对着一棵平平无奇的小草说出收亲传弟子的,就因为开了灵智?明明连化形都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这人如此主动,令草有些害怕。
她的疑惑表现为整株草都有些懵,叶子也不弯了,茎也不晃了,头顶新长出来的小芽也不抖了。
林青时顿了一下,这反应和他想得有些不大一样。转念一想,也是,这小草恐怕都不知宗门有何便利,顺势解释道:“门内弟子获取各类修行资源都比外界散修要容易些,机会也更多。”
想到手里拎着的小山猫,又加了句:“门内有护宗大阵和师长护着,不会随意被灵兽叼了去。”
原来是灵兽。这句话倒是说到林清河心坎上了。
她心动了。
“况且,门内有不少妖修,藏书阁内亦有众多修行功法,对修行悟道皆有帮助。”
林清河动摇得更厉害了,哪个现代人没有做过御剑飞行的梦呢。
终于,小草控制着叶子,点了点头。
林青时满意了,说了句“待调息好便带你回去”后,开始打坐恢复。
四周的灵气被牵动,涌入他的身体。旁边的林清河只觉久旱逢甘霖,空气中都是令草舒适的营养。吸了几口,通体舒泰,连呼吸都更轻松了几分,整株草的颜色也更清透了。
不知不觉,已至黄昏。林青时从入定中醒来,看见旁边的小草比初见时更多了几分灵性,心中有些惊奇。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说道:“我这就带你回去。”
林清河从那未曾有过的舒适体验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林青时将小草连着土皮完完整整地挖了起来,用几层灵力护住,御剑而起,加速赶回宗门。
林清河感到有些可惜。她毕竟还是一株草,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失重也好御剑也好,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林青时严严实实地将她护住了,密不透风。
但是没关系,来日方长。
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渐渐多了起来。
大概是到宗门了,林青时放慢了速度,直接落到了蓝染山头的院子里。
然后被守着山头的大鹅啄了一屁股。
林青时习惯性躲了一下,跑到师弟门前唤他出来:“师弟,快出来看看你小师侄!”
蓝染正尝试制作新的食物,被惊得一下炸了炉子,顾不得收拾残局,唰的一下出现在了门口:“什么?小师侄?!”
不怪他如此震惊,实在是林青时被宗主撺掇了许多年都没动过收徒的心思。中间也遇到过一些根骨悟性俱佳的好苗子,却都被他以“不合眼缘”为由拒绝了,为此扼腕叹息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当场失落掉泪的亦不在少数。
怎么今日忽然带了个小徒弟回来?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这个挑剔的师兄觉得“合眼缘”。
蓝染扫视一圈,没看到人影,疑惑道:“我小师侄呢?”
林青时得意一笑,将手上护得好好的小草往前一递:“这呢。”
蓝染:“。”
蓝染无语道:“师兄你莫不是将我当成三岁孩童?”
林青时觉得就连师弟都没一眼看出小草的特殊,顿时更得意了些:“你再仔细瞧瞧。”
蓝染便真的仔细瞧了瞧,发现这既不是灵草也不是稀奇物种,莫不是凡草?虽有些灵性,但也没瞧出什么特殊之处。
完了,师兄怕不是被长老们催得久了,疯了吧!想到这一可能,蓝染惊恐地看了师兄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疯了”三个大字。
林青时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蓝染的头,转而对小草说:“这是你蓝染师叔,和师叔打个招呼。”
林清河闻言,晃了晃叶子。这应该就是之前提到的会养花花草草的食修师叔了吧。
蓝染惊了:“竟有灵智?”
有灵智的灵草灵物不稀奇,但生了灵智的凡草凡物可太稀奇了。修真界年岁漫长,万年来开智的凡物寥寥无几。
最近听闻的,也不过是千年前一户人家的一把木梳生了灵智。木梳本身是再寻常不过的材料,是一老农为给妻子梳头,亲手所制。大概因为制作时饱含爱意,又被日日使用、时时爱惜,一代又一代传了下去,才令木梳在千年后初生灵智。但那诞生的灵智也弱小懵懂,连简单的回应都无法做到。
也许凡间还有其他开了灵智的凡物,但像这般能交流的,实在是让人惊奇。
蓝染怜爱了:“你师父会养什么花草,师叔养你,保管你每日吃饱喝足。”说着伸手将小草接过。
林青时虽乐得蓝染养小草,但真把小草这么交出去了又有些不甘:“什么叫我不会养花草,这可是我徒弟,你别想和我抢!”
蓝染白了师兄一眼,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灵土吗?知道灵泉浇多少吗?知道喜欢什么程度的光照吗?把小师侄养坏了怎么办?”说着便开始赶人:“我要给小师侄配土去了。”
林青时不舍地看了小草一眼,说道:“我明日再来。”转身回了自己山头。
林清河被蓝染揣着回去,在师叔配土的一阵窸窸窣窣的asmr中,闭眼睡了过去。
小草安安静静,自发从空气中吸收着灵气,身上的脉络随着呼吸一亮一暗,散发着浅绿色的荧光。
蓝染猜到小师侄可能是睡着了,配了些疏松透气的灵土,又混了一小撮早年所得、长在梧桐木下的赤色灵土,在小院里选了个清晨能晒到阳光、午后却阴凉的地方,布置了个小型聚灵阵,又套了一层防护法阵,才将灵土换好,把小草安置在里面。
又取了一些灵液,稀释了浇下去定根。毕竟小师侄的根须尚且弱小,不稀释的话吸收不了反倒害了她。
林清河睡得正香,连师叔什么时候给她换了位置都不知道,只是在睡梦中觉得根须落到了实处,整株草无意识地舒展开来。又有一股凉凉的美味的水流,使小草敞开肚皮大吃了一顿,睡得更沉了些。
林青时回去待了一会儿,总觉得差了些什么,略一思索,掏出玉简逮着师父、长老和师兄师弟一通炫耀。
师父只回了四个大字:“闭关,勿扰。”
但是第二日,整个宗门都知道了青时师叔带了个小徒弟回来。至于小徒弟本人,则被藏得好好的,没人看到。
自这日之后,林青时的山头下就时不时有些“走错路”的弟子,探头探脑地往山上看。林青时起了逗弄弟子的恶趣味,有些小弟子不会说谎,被抓到了只会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憋出来一句“迷了路”,惹得他差点笑出声——今年的新弟子尚未入门,这些弟子少说已入宗十年,又怎会迷路?
有的弟子干脆利用职务之便,寻了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名正言顺地上山来,就是眼神四处搜寻,不知在找什么。还有些大胆的弟子,看到了林青时便会缠上来问:“林师叔,小师妹呢?”
林青时就神秘地笑笑,用手敲一下小弟子的脑壳,说:“过段时日就能看到了。”然后在弟子们失望的眼神中给他们分一把从蓝染那里薅来的糖。
宗门里对“林长老收徒”的兴趣,来得快散得也快,没过多久新鲜劲就过去了,一切又回归了正轨。
除了林青时师门三人外,再没其他人见过传闻中的“小师妹”。
*
林清河一觉睡醒,已是半年后。只觉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甚是舒服。
她抖了抖叶片,伸了个懒腰,感觉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蓝染师叔确实没说错,他惯会侍弄花草,这新家无一处不让她满意,浑身暖洋洋的,连细胞都变得慵懒起来。
蓝染过来时,正看到小草的叶子微微晃着。他浇了些灵泉水,挑了挑眉:“小师侄,可算醒了啊。再不醒,你师父又该找我掐架了。”
林清河动了一下叶子,哪怕知道他听不到,也心情甚好地叫了声:“师叔。”
蓝染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唤他师叔,惊得手上的水壶险些没拿稳:“你会说话了!”
林清河也没想到自己忽然就能说话了,问道:“师叔,我睡了多久?”
蓝染一边用玉简把林青时叫来,一边答道:“半年。”
林清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修真界。原来修仙无岁月是真的,一棵草睡一觉都能睡半年。她有些懵:“怎么睡了这么久?”
听到小师侄声音里的迷糊劲儿,蓝染笑了:“那是自然,给你用灵气好好养着,好不容易吃饱一顿,不多睡会儿怎么消化灵力?”
她悟了,原来是吃撑了。
不一会儿,林青时和鹤柏就到了。林青时一落地就说了一句:“小徒儿你可算醒了。”
紧接着就是:“叫一声师父来听听。”
林清河:“。”
在她老老实实唤了一句“师父”后,这人像是玩上了瘾,还吵着要她再叫几句,她全当没听见。
闹了一会儿,林青时终于想起来了正事,介绍道:“这是你掌门师伯。”
林清河又叫了声:“师伯。”鹤柏听到小姑娘乖乖巧巧地叫他师伯,笑着应了声,说道:“小师侄的见面礼,等你化形了给你。”
接着又问:“师侄想叫什么名字?”
林清河想起来了,自己这一世还没有名字。
林青时想了想:“小草可要跟我姓林?”
那不巧了吗,她本来也姓林,这下刚好,不用改了。
她应了声好:“就叫林清河吧。”
“清河,是哪两个字?”
林清河笑意盈盈:“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再来一世,她还是喜欢这个名字。
林青时抚掌大笑,得意道:“这孩子与我道有缘,合该入我门下。”
蓝染:“收收你得意的嘴脸。”
鹤柏:“还需取个小字,师侄可有想法?”
林清河早就想好了,秒答:“百岁!”
众人不解:“为何?”
林清河答道:“因为我没什么大志气,只想吃好喝好,长命百岁呀。”
“傻孩子,”鹤柏笑道,“修仙之人,闭关动辄几十年,百岁哪里是长命,换一个吧。”
“师伯说得对。”林清河说,“但我本是一株凡草,寿元不过三五年,百岁已是长命。”
“况且我喜欢这个名字。在凡间,百岁可是祝愿呢。”
三人听罢,见她实在喜欢,就也认了这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