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这些狗子，大都喜欢围着人打转，”何婉接着说，“大家都觉得让它们留在路边最好，这样人来人往，每日都会有人来看，就算是刚入门的新弟子也会认识它们。”
夜幕下，一盏盏灯亮起，从山下一路向上，照亮了石阶。
“所以傍晚点灯，是为它们照亮回家的路。”
墨幽也听得入神，渐渐从林清歌的手腕上移到了肩膀上盘着。
“咦，”何婉看到小黑蛇，有些惊讶，“这是师妹你养的蛇吗？”
“不是，”林清歌说，“这是我师兄。”
何婉：“？”
墨幽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支起身子“嘶嘶”两声算是打招呼，就又趴下了。
何婉冲着小黑蛇友好地点了下头，向天上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一只仙鹤施施然落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我宗的灵鹤，从建宗时就在了，这是第四十七代。”何婉掏出一把特制小鱼干，双手递上，“鹤前辈，还请带我们去安眠地。”
仙鹤高傲地收了小鱼干，不紧不慢地梳理了一下羽毛，才示意他们上来。
何婉弯腰将林清河抱起来放了上去，翻身坐在她身后。仙鹤扇扇翅膀，平稳地展翅飞起。
轻微的失重感让林清河觉得有些刺激。夜幕下的景色有些看不分明。
飞了不知多久，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棵树。一棵存在感极强的巨树。
林清河看着仙鹤带他们越飞越近，最终停在了一片离树不远的草地上。
何婉对仙鹤道了句“多谢”，带着林清河下来，走向那棵巨树。
离得越近，越能清晰地意识到它的高大。
整棵树周围环绕着点点微光，琉璃般半透明的树叶如同一个个缀在枝头的风铃；金色的汁液在树干中流淌，延伸的枝叶将天幕遮盖。
林清河抬头，却望不见天。她睁大了眼。
比起树来，它更像一位神祇——古铜色皮肤下流淌着金色的血，心脏擂动犹如战鼓，顶天立地、无所畏惧，却仍愿意为弱者低头。
有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如同神明在耳畔低语。
让人忍不住升起敬畏之心。
她屏住了呼吸。
如果这是西幻世界，那她毫不怀疑眼前这棵巨树会是精灵们的居所。
“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何婉的语气自豪，“这是魂栖木，我们祖师爷辛苦寻来的。”
“魂栖木？”
“是啊，听说是生长在冥界边缘的巨树。大概是六七千年前吧，据说祖师爷觉得山上的动物们需要一个安葬的地方，就遍寻修真界，最终找来了这棵树。听掌门说，刚带回来时这树还没这么大呢。”
“听说它会为迷失的灵魂引路，让不愿离去的灵魂安息。”
“掌门和师父有时能在枝叶间看到熟悉的小猫，许是因为我修为不够，我还一次都没见过呢。”何婉有些可惜地感叹着。
林清河这才发现这棵巨树下是一片草原，不远处有一座山丘，正是之前何婉说“不许做实验”的那座。
星星点点的光从巨树的枝叶间洒下，像是天上的星辰落在了草原上。明明没有灯火，却并不觉得暗。
碎琼浮野，天河坠露。此情此景之下，谁又分得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阿婉师姐，这里是安眠地？”她怕惊扰了美景，忍不住放轻声音。
“是啊，”何婉带着她向山丘走去，“马儿多葬在草原，小猫一般葬在山上。”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有一些狗子不爱与人交际，常常自己待着，我们就没把它们葬在路旁。”
“那它们在哪儿？”
“那里，”何婉向巨树方向点了点头，“我们把它们葬在树下啦。魂栖木下，可不用担心过得不好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山丘下。何婉带着他们熟门熟路地拐到了一个地方，“到了。”
林清河看去，面前是一大片类似狗尾巴草的植物。
“寻常的狗尾巴草不耐玩儿，”何婉有些嫌弃地撇撇嘴，“我们神农架弟子最擅长这个了，新品种的草，更大更耐用，手感和弹性更好，没有小猫不喜欢玩儿的。”
“我们就给它取名叫猫尾巴草。”
林清河笑出声。
“小猫大多都在这片地里啦，它们应该都玩得开心呢。”
“还有山下的那一大片草，有没有觉得特别鲜嫩，看起来就十分可口？那也是我们特意为马儿种出来的，和没有猫能拒绝猫尾巴草一样，没有马儿能拒绝我们的新鲜牧草。”
“有些马儿嘴挑得很，吃腻了就不喜欢了，还有好几片是我们新种出来的不同口味的牧草。再挑食再种就是了，和课题相比，这些正适合用来调节心情，大家都开心。”
好家伙，林清歌暗自感叹，好卷一宗门。还是不同方向的卷，怪不得大多以农入道呢。这都不算什么，那课题得有多难啊？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我宗弟子，但凡亲传，皆有一个共同的主课题。”何婉解释道，“相当难的课题，连宗主都还没完成，听说长老们都在一起研究。所以实际上是宗门长辈们的课题，我们基本上完成副课题就好啦。”
“副课题主要看我们的兴趣，就像我沉迷土壤改良，有几个师姐喜欢培育灵气更饱满的灵植，有的师兄喜欢把一些稀奇古怪的，甚至已经灭绝的植物重新种出来，还有一些试图变废为宝。”
“这些还算比较正常的。”
“所以在宗内，你看到什么都不奇怪。”何婉叹了口气，“师妹你记住，如果有植物和你搭话，不要回答；有植物追着你跑，要假装没发现，等师兄师姐来回收；在路上看到铜钱也不要捡……”
“还有，路边的果子不要随便吃，看到想吃的灵兽不要随便逮，哪怕是一只兔子。你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是哪个弟子的课题。”至于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何婉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不是，不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培育啊！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表象，”何婉拍拍林清河的肩膀，“等你以后去内门弟子的山头转转就知道了。”
她看了看天色，从储物袋掏出两份点心给林清河和小黑蛇，说道：“走吧，我带你回住处。待你明日完成锻体任务后再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阿婉师姐，”林清河忽然指了指魂栖木，“我可以住在那里吗？”
何婉有些惊讶：“我帮你问问师父吧……可是师妹，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说着拿出玉简传起了信息。
朴言回得很快，何婉没一会儿就告诉她可以，又劝道：“师妹你再考虑考虑？那里可是连张床都没有。”
“不用啦，”林清河冲她笑笑，“师姐你带墨师兄回去就好了。”
“不必管我，”肩膀上的小黑蛇叼了块点心，打了个哈欠，“我和你一起就行。”
何婉只好将他们送到树下，约好明日一早来接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明日还是带张床来吧，那娇娇嫩嫩的小姑娘睡地上怕是要不舒服，何婉暗暗想着。
林清河吃完点心，躺在树下。不知为何，这片草原、这棵树让她感到十分安心。
她运转起小周天循环，在不知不觉间化为原形。墨幽发现小姑娘不见了，一下子精神起来。
看到地上多了一株通体碧绿的小草，小黑蛇游过去，吐了几下蛇信子，确定是熟悉的气息，就用身子将草圈起来，闭眼入定了。
林清河只觉得自己沉浸在舒适的气息里，小周天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她似乎在入定，又像是处于一种似睡非睡、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
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东西在碰她的叶子，一下，又一下。
林清河：？
她一下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原形。墨师兄正围着她警惕地盯着那只把她吵醒的罪魁祸首——一只小白猫。
林清河：。
林清河化为人形，先伸手让墨师兄缠上来，然后一弯腰，拎起好奇的小白猫的后颈皮就往怀里塞。
小白猫的皮毛如锦缎般顺滑，小鼻子和肉垫粉粉嫩嫩，尾巴尖尖却是黑色的，瞧着可爱极了。
在小猫反应过来要跳下去之前，林清河盘腿坐下，将怀里的小白猫从头到尾撸了个遍，满意地听到小白猫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咕噜”声。
“也不知道师叔会不会做猫零食，”林清河觉得有些可惜，“早知道神农架是这样的天堂，就问师叔要些零嘴来了。”
她自言自语着：“明天就问问何婉师姐好了，他们神农架弟子这方面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手里撸猫的动作倒是没停，小白猫甚至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她怀里窝好了。
天啊，什么天使猫猫。
林清河看着怀里的猫，心软得一塌糊涂。
没一会儿，林清河右肩膀忽的一重，她扭头看去，却见一只狸花猫正趴在她肩头，见她看过来，还蹭了蹭她的脸。
林清河：！
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肩膀上毛发柔软的狸花猫。
虽然但是，她四五岁的身躯要被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给压垮了。
“哒哒哒，”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看去，见一黑衣女子策马而来。英姿飒爽，身下的黑马步履轻盈，好似踏着风。
那女子在靠近巨树时控着马放缓了速度，小跑着过来，在她身前停下。而后利落地翻身下马，拍拍黑马的脖子，俯身将狸花猫从小姑娘的肩膀上拎下来：“你瞧瞧你，都快把人家小姑娘压坏了。”
把猫顺手放到马背上，低头见小姑娘怀里还抱了只白猫，手腕上盘了条黑蛇，腿边还卧了只猫，解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乐了：“呦，小姑娘还挺受欢迎。”
女子身量极高，眉间尽是英气，声音有些低哑，独特却好听。那女子一把将林清河连着怀里的猫一起端了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就没了，走，姐姐带你骑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