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只只正对着衣柜发愁。
"这件会不会太刻意?"她拎起一条浅蓝色连衣裙在身上比量,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林晚瘫在床上啃苹果,闻言翻了个白眼:"杨只只,我们是去看电影,不是去相亲。"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等等,你该不会以为周岩是单独约你吧?"
只只的手顿住了,衣架上的吊牌轻轻摇晃。
"篮球队七八个人都去。"林晚把苹果核精准投进垃圾桶,"人家就是客套一下。"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刺耳。只只默默把裙子挂回去,抓起常穿的牛仔短裤:"我知道啊。"
电影院里冷气开得很足。周岩远远地就朝她们挥手,深蓝色POLO衫的领子熨得一丝不苟。他递来一瓶冰镇可乐,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伤口恢复得还好吗?特意买的无糖的。"
只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还去查了资料吗?爆米花的甜腻香气里,她恍惚又闻到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影片放到一半时,林晚突然掐她大腿:"周岩偷看你第七次了!"
荧幕上男女主角正在拥吻。只只低头给陈迟砚发消息:「陈医生,我能吃爆米花吗?」
糖水铺的吊扇慢悠悠转着,周岩的勺子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以胫骨平台骨折分六型?"
只只猛地抬头,芒果核卡在了吸管里。“你怎么知道?”
"上周帮你借的书,我也翻了翻。"周岩的耳尖泛红,"那个…我第一志愿报的临床医学。"
晚风拂过只只的发梢,她突然想起陈迟砚论文边页的批注:分型不是目的,减少软组织损伤才是关键。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晚戳着只只的手机:"你家陈医生还没回你?"五个小时前发出的消息依然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里。
"可能在手术。"只只把额头抵在车窗上。晚霞将云层染成橘红,像她膝盖上正在褪去的痂。
手机突然震动。
「陈迟砚:不能。」
「陈迟砚:糖分影响愈合。」
林晚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只只却已经弯起嘴角,手指飞快地敲着回复。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商场大屏上的医疗剧预告里,男主角摘下口罩的侧脸在光影交错间,恍惚有几分像陈迟砚。
——
手术室的自动门缓缓关闭,将最后一台手术的疲惫也关在了身后。陈迟砚摘下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在胸腔里的消毒水味道都吐出来。连续三台手术让他的肩膀僵硬得像块铁板,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发颤。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值班护士已经贴心地泡好了茶。陈迟砚瘫坐在转椅上,后颈贴着冰凉的靠背,闭上眼睛缓了缓神。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伸手划开,是只只发来的消息:
「陈医生,术后能吃爆米花吗?」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发这条消息时歪着头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他回复道:「不能。」又补了句「糖分影响愈合。」像在门诊时那样严谨。
发完消息,他习惯性地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一张电影票根配上半杯奶茶的照片,文案写着"钢铁侠重返人间!",角落里还露出了半截男生的手腕,戴着醒目的橙色护腕。陈迟砚的目光在那截手腕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往下滑动。
另一张照片让他停下了动作——糖水铺的玻璃桌面倒映着她翻开的《骨科临床》期刊,正是刊载他论文的那一期。配文是:"今天终于看懂论文里的示意图了!"字里行间透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陈迟砚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这个女孩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让他暂时忘记手术室的压力和家里的烦心事。他想起她上次复查时,明明膝盖还疼着,却坚持要看他最新发表的那篇论文,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芒。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只只的回复:「知道啦!我一口都没吃!(小猫发誓.jpg)」
他盯着那个活泼的表情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又上扬了。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别人的消息而感到轻松,甚至期待。窗外,医院的夜景灯光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而他的心情却比几个小时前明亮了许多。
陈迟砚放下手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但他并不在意。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女孩,是怎么做到在学业、生活和伤病之间还能保持这样的热情。也许下次复查时,他可以多问几句她的近况——不是作为医生对患者的询问,而是...作为一个想要了解她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微微一怔。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猫表情包,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叫杨只只的女孩,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医生对患者的关心了。
——
夜间,便利店的玻璃门叮咚一声滑开。
陈迟砚刚值完班,白大褂已经换下,身上是简单的深色衬衫和西裤。他站在冰柜前,手指搭在矿泉水瓶上,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只只正踮着脚在货架最上层够一包薯片,牛仔短裤下,左膝的伤口还隐约可见。她没注意到他,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怎么放这么高……”
陈迟砚顿了顿,走过去,抬手轻松地替她拿了下来。
只只一愣,转过头,眼睛倏地睁大:“陈、陈医生?!”
空气短暂地凝滞了一秒。明明白天还在微信上聊着天,此刻面对面站着,却莫名有些局促。
“这么巧。”陈迟砚把薯片递给她,声音比平时温和了些。
只只接过,耳尖微红:“谢、谢谢……”
两人沉默了一瞬,又同时开口:
“你——”
“您——”
只只噗嗤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晃了晃手里的零食:“我买点吃的,晚上复习用。”
陈迟砚的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上——那本《骨科临床》期刊,正是刊载他论文的那一期。
“还在看?”他问。
只只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嗯!您写的那篇关于微创固定的部分,我看了好几遍才看懂。”
陈迟砚微微挑眉:“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只只抿了抿唇,像是犹豫了一下,才抬头直视他:“因为……我想学医。”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陈迟砚怔了怔。
便利店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眼神干净又认真,和那些只是为了应付家长才报考医学院的学生完全不同。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学医很累。”
“我知道。”只只笑了笑,“但我喜欢。”
陈迟砚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填志愿时的样子——也是这样,带着一点莽撞,却又无比笃定。
“快到你复诊的日子了。”他换了个话题,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伤口怎么样了?”
只只低头看了看:“好多了,就是偶尔还有点痒。”
陈迟砚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半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处:“我看看。”
他的指尖温热,触感很轻,却让只只呼吸一滞。
便利店的玻璃窗外,路灯一盏盏亮起,行人匆匆走过,无人注意这个角落里,医生和女孩之间短暂的、近乎亲密的距离。
陈迟砚检查得很仔细,指腹轻轻按了按骨痂的位置:“愈合得不错,但还是要避免剧烈运动。”
只只低头看着他,心跳快得不像话。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侧脸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陈医生……”她小声叫他。
陈迟砚抬眸,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便利店的广播适时地响起:“欢迎光临——”
两人同时回过神来。陈迟砚站起身,轻咳了一声:“复诊那天,记得带片子来。”
只只点点头,抱着薯片和书,脸颊微红:“好。”
陈迟砚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傍晚的风,似乎比平时温柔了些。
便利店的自动门在身后合上,夜色已深。路灯在沥青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只只抱着书和零食,站在台阶上踌躇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陈迟砚突然开口。
"啊?不用不用..."只只连忙摆手,耳尖又开始发烫。
陈迟砚已经掏出车钥匙,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你这样也不好走路。"
只只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带着疤痕的左腿,又偷偷瞄了眼陈迟砚的侧脸。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咬了咬下唇,小声道:"那...麻烦陈医生了。"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有些昏暗。陈迟砚拉开副驾驶门时,只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混合着医用酒精的味道。车内很整洁,后座放着几本医学期刊和一个儿童安全座椅。
"安全带。"陈迟砚提醒道,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只只手忙脚乱地去拉安全带,书和零食哗啦一声全掉在了脚垫上。她慌忙去捡,脑袋却不小心撞到了陈迟砚伸过来的手臂。
"对不起!"她红着脸缩回座位。
陈迟砚轻轻摇头,俯身替她捡起那本《骨科临床》,指尖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折角的地方...是看不懂的部分?"
只只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开某一页:"这里!关于关节镜下微创固定的适应症,您写得太专业了..."
车内的顶灯洒下暖黄的光,只只指着书页认真提问的样子,让陈迟砚想起医学院时的自己。他耐心解释着专业术语,手指偶尔在示意图上划过。窗外偶尔有车灯闪过,照亮他专注的侧脸。
红灯亮起时,陈迟砚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聊过了三个路口。只只抱着书,眼睛亮晶晶的:"原来是这样!陈医生讲得比教授还清楚。"
陈迟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讨论医学了——不带任何功利,只是单纯地分享知识。
"到了。"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陈迟砚看了眼时间,"这么晚,家里人会担心吧?"
只只解开安全带:"我爸妈都散养我呢。"
陈迟砚转头看她。路灯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注意安全。"他最终只说了一句。
只只抱着书下车,突然转身:"陈医生!"她鼓起勇气,"下次...还能问您问题吗?"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陈迟砚看见她眼里的期待,像星星一样明亮。
"嗯。"他点头,"随时。"
看着只只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陈迟砚才缓缓驶离。车载显示屏亮着,沈知微的未读消息提示一闪而过。他关掉了屏幕,任由夜色将车吞没。
车载屏幕亮起时,陈迟砚正停在红灯前。沈知微的消息简短如常:
「明天我送陈瑜去早教,不用等我们吃早饭。」
下面附着一张女儿玩积木的照片,小手里攥着他上周买的橡胶玩具听诊器。陈迟砚的拇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只回了个「好」字。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只只:
「陈医生到家了吗?(小猫裹被子.jpg)」
他几乎能想象她蜷在床头发消息的样子,膝盖上的疤痕应该已经褪成淡粉色。等红灯的间隙,他回复:
「快了。」
屏幕黑了又亮。
「陈医生,我刚刚又看了一遍您论文里的示意图,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的消息很长,字里行间透着认真思考后的困惑。陈迟砚看着那几行密密麻麻的文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女孩总是能在最疲惫的时刻,让他想起当初选择当医生的初心。
他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认真地回复了她的问题。发出去后,又补充了一句:
「理解得很到位,不过现在该休息了。」
夜色渐深,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陈迟砚重新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