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午后,阳光斜斜洒进窗户,少女正坐在飘窗前,全神贯注地读着摊放在膝头的书。阳光为她的半边脸颊镀上一层暖金色,端的是一派可以入画的光景,叫人不忍心出声打扰。

    “喂!”

    这一声突兀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彼时,沈秋宁还沉浸在书的世界里,猝不及防被人打断,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

    一只胖乎乎的棕色毛绒熊在眼前放大,沈秋宁与它那憨态可掬的小模样面面相觑,顿时感觉心都被萌化了。

    小男孩单手举着毛绒熊,扭过头不看她,自认为高冷地开口:“这种东西你喜欢的吧,今天老师奖励给我的。我才不喜欢呢,这么幼稚。”

    沈秋宁故作惊讶地捂嘴:“小辞真棒,又被老师奖励了。姐姐奖励你吃巧克力布丁!不过……”她坏笑着伸出手,揉乱了他的一头细软黑发,末了还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尖儿,语气转为不客气道:“喜欢毛绒绒的东西才不幼稚呢!还有,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喂’,要叫我姐——姐——”她故意拖长声音。

    小男孩耳朵尖泛着红,也不知是被揪的还是害羞了,小嘴抿成一条直线,怎么逗也不肯开口了。

    沈秋宁跟小孩斗嘴赢了也不脸红,叉腰笑得颇为得意。

    画面陡然一转。

    刺鼻的消毒水味直往鼻腔里钻,仿佛在提醒她,这里是医院。沈秋宁手中紧攥着小辞的病危通知书,“多器官衰竭”几个字,仿佛一把利刃剜在心上。她耳朵嗡嗡作响,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医院走廊的一片白色在眼前晃动,几乎要让她晕倒过去。

    等到她穿上探视服进入ICU探视时,一看到小辞身上插满了管子,强忍的泪水一下子倾泄而出。

    小辞抓着她的手,嘴唇一开一合。

    她急忙把耳朵贴近。

    他说:“姐姐,别哭,我还想吃你做的巧克力布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听不清,跪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画面又是一转。

    屋内没有开灯,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为室内添了一层朦胧的光。玻璃橱柜里整齐地摆着一排汽车模型,那是她每年为小辞准备的生日礼物。膝头放着一本相册,那里面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

    照片上,她笑得开心,被她搂着肩头的小男孩别别扭扭地看向镜头,身后是蓝天白云,还有游乐场梦幻绚丽的色彩。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又回忆起与小辞初见时的情形。自她记事起,父母便各玩各的,荒唐时甚至会把形形色色的人带回家里,于是她从高中便搬离了那个所谓的家,眼不见心不烦。因此,当她得知父母又生了一个弟弟时,内心并未泛起什么波澜,只觉得无非是一个筹码,能让他们多分得一份沈老爷子的遗产罢了。

    顶多想着,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并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

    跟她一样。

    沈秋宁回沈家取东西的那个下午,六岁的沈砚辞站在桂花树下,一双清澈眼睛略带紧张地望向她。她走到他身边时,听到一声短促而小声的“姐姐”,可她却懒得做出任何回应,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径直进了屋,连衣角都不想被他碰到。

    此时,沈父沈母早就分居了,老宅里只剩下沈家的那些老佣人和沈砚辞,于是,沈砚辞自然而然养成了孤僻的性子,话少得可怜。

    或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骨子里的亲情让他下意识地亲近她这个姐姐,总是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她。暂住的那几天里,沈秋宁的桌子上每天都会多出来一些小玩意儿,最常见的就是汽车模型。

    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家伙,哪怕是再冷的冰块都能被捂化了,更何况沈秋宁本就不是高冷的性子,只是故意对她这个半路多出来的弟弟摆冷脸而已。

    原本计划一周的暂住延长到了一个月,两个月,最终成了常住。

    可能是因为上了学,加上沈秋宁成天逗他玩,小辞渐渐地话多了些,性格也不那么孤僻了。只是,也许是初见时沈秋宁的冷漠留下了阴影,除了在外人面前,他几乎没有再叫过她姐姐。

    小辞出事之后,沈秋宁愈发后悔当时对小辞的冷淡,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年少心智不够成熟,下意识地将对沈父沈母的厌恶转嫁到小辞身上罢了。

    沈秋宁曾无数次幻想,要是那天她抽出时间来亲自去接小辞就好了,要是那天出车祸是自己而非小辞就好了。

    可是说什么都太晚了。小辞再也回不来了。

    如同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巨大的悲痛彻底将她淹没,她把脸埋进双手,痛哭起来。

    “小辞!”床榻上原本辗转反侧的女子猛然惊醒,她身上的里衣被冷汗浸透,唇瓣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又是一场梦。沈秋宁几乎每隔几日就会做同样的梦,每一次难以分辨梦境和现实,总是反复地陷入失去小辞的痛苦之中,夜夜不得安枕。只不过往日到小辞去世时就哭醒了,不会梦到如此多的场景,也不如今日的梦境真实,就好像又重新将那些往事经历了一次。

    今日与往日不同的是,她找到了那个孩子,而且目前看来,似乎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小辞,平安的、健康的小辞……

    她忽然想摸摸身旁躺着的孩子,怕惊扰他睡眠,尽量不发出声音,将手缓缓地伸了过去。

    那只手轻柔地来回摸索几下,旋即变得急切起来,近乎癫狂,毫无章法地在床上四处乱摸。

    为什么?为什么好像没有人?

    沈秋宁呼吸急促起来,她猛地坐起身。

    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屋内的一片狼藉,也映照出沈秋宁顷刻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身旁被褥凌乱,还维持着有人睡过的模样,床上的孩子却踪迹全无,像从来不曾出现过那般。

    轰隆,轰隆——滚滚雷声于天际翻腾,一场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像天被撕开一道口子,瓢泼雨柱直挺挺地砸下来,瞬间把天地间搅成一片混沌。

    狂风裹挟着雨水,扯着客栈院子里老槐树的枝叶剧烈摇晃,砸得瓦片咚咚作响,而后没入杂草根部。无数股水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将地上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雨柱砸到地上,被夏夜残留的温度一蒸,瞬间翻涌成白茫茫的水汽,在天地间浮动。

    无论存在何种罪恶,恐怕都会在这场百年难见的大雨中暂时隐匿起来。

    “咚咚!咚咚咚——”

    “叶九!叶九——”

    黑暗中,女子急切的呼喊声与拍门声同时传来,那呼喊中已然夹杂了哭腔。

    夜九玄打开门的瞬间,沈秋宁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那般。紧接着,她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能将他的手臂作为唯一的支撑点。她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隔壁房间。

    “小辞……小辞他不见了!”

    “什么?!”夜九玄神色一凛。他立刻与沈秋宁进了隔壁房间,房间内漆黑一片,他掌心中点燃一团灵火,往屋内探照去——

    屋内一片狼藉,烛台和花瓶是被沈秋宁慌乱时不小心打翻在地的,窗户大开,被狂风带动着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窗框。被子团成一团,床上本该熟睡的孩子不翼而飞——的确如沈秋宁所说。

    胳膊上死死抓着的手还未松开,夜九玄轻拍沈秋宁的手以示安抚,却发现她的体温冰凉,几乎不像是常人应有的温度。

    他心中一惊,只见沈秋宁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牙齿也止不住地打战,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最可怕的是,她那一双美眸里不复往日的神采,透着空洞,毫无生机。

    想来是这暴雨夜的寒冷,再加上那孩子失踪的惊吓,让她失了神又着了凉。

    夜九玄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沈秋宁身上,轻声说道:“莫慌,一定会有什么线索留下的。你先去坐着歇息,待我在屋内找找看。”

    他声音沉静,仿佛天生带着一股能安抚人的魔力。沈秋宁被唤回一丝理智,其实她知道,自己方才既不是受惊,也不是着凉,而是身体的应激反应罢了。小辞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夺走了她的理智,让她禁不住怀疑自己:莫非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难道说小辞从来不曾出现过?

    此刻理智回笼,她摇摇头,声线变得平稳许多:“叶公子,我与你一道查看。毕竟方才我与小辞睡在一处,或许会注意到什么。”

    夜九玄看她神色正常许多,稍稍放下心来,默许了她的提议。

    他举起掌中灵火,向窗外伸去,同时问道:“申姑娘,你睡前窗户是开是关?”

    “天气虽热,但临睡前我看空中阴云密布,怕下起雨来,吵得睡不着,就关上了。想着风可能刮得大,还特意把窗栓拴紧了。”

    灵火的光焰遇水不灭,穿透力极强,屋外漆黑的雨幕竟是被照亮了一片。夜九玄开启灵识辅佐,不断调整手中灵火的角度,仔细地一寸寸探查院内。少顷,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可以确定的是,此刻院子里并无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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