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的额头慢慢靠上睡熟的江知滢的额头,伸出手紧紧握住江知滢的手。
一晃四年。
山间送来清风,卷起花瓣与花香,还有淡淡的昨夜雨水的气息。
江知滢微微扬起嘴角不睁眼,温柔说:“你闻,是花香。”
李言也不睁眼,笑着说:“我倒是只闻到你身上的胭脂香。这香,该是我送你的那盒胭脂吧?”
“你这鼻子这么灵敏?”
“这可是我亲自调的香,那几个月每天都闻着的。”
江知滢睁开眼,问他:“几个月?你调这香花了几个月?”
李言点点头,“反反复复试了好几种,都不太满意。那段时间还碰上修护城河,白天视察晚上调的。你还别说,晚上清净,空气的味道都清新不少。还没杂事干扰,除了调不出满意的味道外,一点麻烦事都没有。”
“你呀,”江知滢无奈道,“白日里都辛苦了,晚上就好好休息嘛。干嘛还做这些。托人调出来你验收验收就好了嘛。”
“那可不一样。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跟找人做那是两码事。”李言瘪嘴,“再说了,那可是得几个月见不到你。当然得在久别重逢之际送你样东西,让你知道我想你多厉害。”
江知滢先是一愣,又转猛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好吗?”李言皱起眉。
江知滢抬手放在嘴前,边笑边说:“我在笑你傻啊。”
李言不解。
江知滢放下手,手上附上李言的脸庞,问:“那你猜猜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你在笑我……”
这答案……倒也不错。
江知滢摇摇头,“你好好猜猜,猜对有奖励。”
李言哭闹半天,摇摇不得答案。
“我在想啊,刚认识你时,我是觉得咱们相见恨晚。现在倒觉得恰逢其时,不早不晚,正是时候。或许早一点,我们就不会一见如故。或者晚一点,你我可能不会遇见。所以,那天在桥上,就是命中注定要我遇见你的地方。我也想过,要是没有那件事,我们可能早就成亲,娃都有了。但也可能,是命。考验你我,是不是有缘。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什么解?”
“无解。”
“无解?”
“缘分此题,永远无解,不是吗?”
李言笑了握住脸上的那只手,放进怀中。闭上眼,轻嗅。
“我爱你。从第一眼,到万年以后。”
江知滢看着李言的容颜,仿佛,一眼万年。
【另一边】
“你说,你山里会有鹿吗?”江淑仁望着远处层叠的绿意,没话找话,试图打破令人心慌的寂静。
“要不,去看看?”
“好呀!说不定还能看到些什么呢。”
江淑仁始终头偏向一边,固执地不让韩宋的身影落入自己的视线。
俗话虽说眼不见为净,可此刻,即便撇开了视线,心头那份躁动与烦闷却愈发清晰。她甚至生出一种大胆的冲动,真想揪住他的衣领,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出了名性情温和的江淑仁,连下人们打翻了她最心爱的、精心呵护的文竹,都会柔声笑着说“没事”的人,哪里真提得起半分这般泼辣的胆量。
一路悄然无声。山间无风,亦无人语,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鸟鸣。
韩宋自小就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学堂里先生让诵读,他从不张口;朝堂上议事,或是皇上亲自面谈,他也只言重点,绝无赘语。即便三人一同出去喝酒看戏,场面再有趣,他也能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
若问他有何感想,大抵只会回一句:“书中这一段倒是很有趣。”言下之意,演的还不如书上写的精彩。
总而言之,韩宋在旁人眼中,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趣之人。
这处前朝遗址恰好位于悬崖边,是远眺山河的绝佳之地。韩宋负手而立,眺望远方,身姿挺拔如松。江淑仁则站在他身侧稍后一步,一脸愁绪,心不在焉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我好像,来过这里。”韩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江淑仁一怔,没料到寂静之后的第一句话竟不是关切她,而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感慨。她按下心头一丝莫名的失落,礼貌性地轻声反问:“将军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很熟悉。本是第一次来,却好似故地重游。”
江淑仁闻言,这才仔细环顾四周的残垣断壁。实在难以想象,这里曾是一位君王的宫殿,其规模甚至比不上如今一位朝中重臣的府邸。
她轻声道:“我曾听闻,当年率军攻破此地的将军,与这位亡国之君曾是旧友。他们二人,还有君王身边的一位军师,年少时十分交好,乃是八拜之交。可后来……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竟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韩宋听罢,沉默片刻,忽然冒出一句:“这三人的关系,倒很像我们仨。君王、将士、军师。”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淑仁连忙摆手解释,脸颊微热,“我只是……只是恰好想起书上这么写的……”
“无妨。”韩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世事本就瞬息万变。过去之事不可追,将来之事不可测,都不如把握眼前。”
江淑仁似懂非懂。却见韩宋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她。
周遭仿佛瞬间彻底安静下来。韩宋的目光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专注,牢牢锁定了她。江淑仁被看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何种回应,只得慌忙将头压得更低,盯着自己鞋尖上细微的尘土。
“如今,我的眼前,只有你。”韩宋不急不缓地道出。
“什么?”她猛地抬头,撞入他那片深沉的眸光里。
韩宋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层层涟漪,那热意迅速蔓延上脸颊,染出大片红晕。熟悉的、清冽的檀香气息包裹而来,让她一时晕眩,几乎要沉溺其中。
“我一直在想如何保护好你。儿女之事,我不懂。但你若是你想,便告诉我。”
“只要我想,都可以吗?”
韩宋郑重地点头。
江淑仁深深咽下,盯着手指头,缓缓开口:“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嗯。”
“然后,我还想……你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我知道你是因为年长了我八岁,所以处处顾虑我。但其实!我早就已经成年了!你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像别人夫妻那样……”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最终几不可闻。勇气似乎耗尽了,她羞得无地自容,目光游移不定,双手无意识地紧紧交握着。
然而,预想中的沉默或是拒绝并未到来。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下一刻,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韩宋的嘴唇再次凑近她的耳廓,沙哑的男声带着一丝戏谑,轻轻钻入她的耳膜:“像别人家……哪样?”
“就、就就是,亲……亲。然后,睡觉、还会抱着……的那样。”
韩宋像是终于明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便如羽毛般落在了她的侧颈上。
随即,他稍稍退开些许。
“其实,我倒是希望……我的夫人,有时也能主动一些。”
江淑仁懵懵地扬起脸,还未完全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下颌便被轻轻捧起。下一刻,微凉的、柔软的唇瓣便覆上了她的嘴唇。
这是一个极轻极浅的吻,一触即分,如同春日飘落的柳絮,轻柔得像一场梦。
江淑仁眨了眨眼,脸颊红透,“你不是……希望我主动吗?”
韩宋看着她茫然又可爱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若是等你来主动,我怕是要再等上好长一段时日了。”
“那你既然都知道,为何平日里,都从不主动亲我……”她小声嘟囔,带着一丝娇嗔的委屈。
“因为,”他叹息般低语,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太珍惜,所以总是舍不得唐突。”
“那可不行!”江淑仁下意识反驳,随即又觉失言,连连摆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剩余的话语,被韩宋再次凑近的吻彻底封缄。
这第二个吻,少了方才的试探,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的温柔。他并不急切,只是耐心地、一点一点地轻轻含吮着她的唇瓣,如同品味稀世佳酿。良久的前奏过去,这个吻才逐渐加深,试探着欲撬开她的齿关。
江淑仁被那突然探入的柔软舌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唇瓣瞬间分离。
“怎么了?”韩宋抵着她的额,轻声问,呼吸有些灼热。
江淑仁偏过头,耳根红得滴血,“我有些……被吓着了……”
韩宋低低地笑了,又凑近些,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习惯就好了。”
然后,他再次吻上那两瓣嫣红,继续方才意犹未尽的缠绵,极尽耐心与温柔,引领着她逐渐沉溺于这片陌生的、却令人心悸的亲昵之中。
*
远处,浓密的树丛后,两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悬崖边那对依偎的身影,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李言啧啧小声感叹道:“看不出来啊韩宋,技术高啊。”
江知滢趴在树上,津津有味地看戏,一边发出欣慰:“我们家淑仁长大了。”
看着远处韩宋那般温柔主动的模样,李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贼兮兮地凑到江知滢耳边,捏着嗓子,刻意模仿韩宋那低沉的气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细微声响说道:
“知滢……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主动些呢?”
温热的气流混合着刻意营造的暧昧,搔刮着江知滢敏感的耳廓,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瞬间窜遍全身,难受得她猛地一个激灵。
“恶心死了!”她想都没想,反手就是一巴掌,不轻不重地呼在李言凑过来的俊脸上,将他推开,“离我远点!少来这套!”
李言捂着并不怎么疼的脸,悻悻地缩回脑袋,看着远处依然你侬我侬的韩宋夫妇,再对比一下自己眼前的待遇,不禁委屈地小声嘀咕:
“奇了怪了……明明用的是同样的策略,怎么结果差距……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