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是鹤妄。

    逆着光走来,身上是玄色衣袍,墨发如瀑未束,自然垂落肩头,似夜色染就的丝绸,眼眸深若寒潭。

    灵均勉强支撑身子坐起,浑身酸软无力,几缕纠缠雪颈的乌发衬得她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更显我见犹怜。

    “尊上……”

    “躺着吧,不必行礼。”鹤妄淡声制止道,“你身子没好。”

    “是。”灵均颔首。

    鹤妄召进两名脚步无声的傀儡仆役送来汤药,一路放到她床前的小几,随后仆役无声退去,将屋内留给二人。

    灵均光是闻见汤药味道,看见汤药颜色,便知晓那药定然苦不堪言,一张苍白小脸皱作一团。

    鹤妄看见她的表情,直接开口解释,“这药不苦,我让他们加了——”

    话至一半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殷勤。

    灵均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在他脸上飞快地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尴尬神态。

    “——加了点糖蜜,”他清咳两声,侧目错开与她的对视,继续道,“白渚说你吃不了苦。”

    “那多谢尊上了。”

    灵均去捧那药碗,却被鹤妄先一步端了起来。

    他说,“邪毒漫延至你心脉,你四肢不一定有力气。”

    说着就在床沿坐下,似乎是打算亲自喂她。

    两人距离太近,灵均能感知到他身上的霜雪气息,像从最遥远的雪山深处传来,清绝凛冽而不可靠近,真正靠近以后,她触及到的是一地柔软冰凉。白雪本就又轻又软,它的坚硬,是由长时间的堆积凝固而造成的。

    鹤妄舀起一勺深褐药汁送至她朱唇,动作略有生疏。

    他从来没有给别人喂过药,自己喝药也是一口闷。

    灵均没有立刻去抿,她的一双水眸天生雾濛濛,抬眼看人的时候尤其潋滟,将鹤妄脸上轻微僵硬的紧张神态尽数收入眼底。

    她忽然开口,“尊上亲自喂我,会不会太劳烦您了?”

    “……不会,你赶紧喝。”

    鹤妄僵硬催促着,她身上的草木清香近在咫尺,他实在是不习惯靠人这样近。

    灵均听了,眨一下眼,不声不响地凑过来,往汤匙里小口一抿。加过糖蜜的药汤入口微甜,确是不苦,温度却烫得她睫毛轻颤。

    “尊上,有些烫。”

    她故作矜持地开口。

    鹤妄动作顿住一瞬,目光落进瓷碗,热气氤氲在他眼前,模糊了瓷碗边缘轮廓,他确实没有考虑到温度适宜。

    “……本座吹吹。”他低声道。

    说着微微低头,吹息拂过汤药,带起碗里轻微涟漪。

    灵均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专注侧脸,鸦色长睫垂下,打落在面颊形成一小块阴影。平常杀伐果断的剑尊,此刻像个初生乍练的学龄稚童,吹药的动作都透着不熟练的生涩。

    她忽然觉得有趣。

    这人自初见起就是清冷孤傲的杀神模样,三界万物都入不了法眼,此刻为着一碗药汁,居然可以连呼吸都放得这样轻。

    其实那汤药根本没烫到喝不下的程度。

    她是故意的,她就想瞧瞧这人是否有纵容天赋,毕竟按照任务描述,她的漫漫攻略路要走很长很长。

    不多时,鹤妄重新转过来,将吹凉了的汤汁再次送到灵均唇边。

    灵均这会儿不作弄他了,凑过去乖乖喝掉,几缕青丝从雪颈滑落,扫在他的结实手臂,带起一阵痒意。这痒意从他的手臂,一路漫延到他心里去。

    鹤妄难以描述他心底的感受。

    灵均昏迷的这些日子,他日日来看她,她没醒的时候,他心里总悬着什么重物;她醒来以后,他心里的重物终于落了下去。他对她的感觉,既谈不上喜欢,又不至于真正厌恶——难道依旧是那同心契所致吗?

    可同心契并没有要求他亲自给她喂药。

    他方才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上次寂殊诊脉时交代过的,她醒来可能浑身无力。

    药汁被她喝的干净,她再次扬起脑袋的时候,鹤妄在她唇边看到了一点深褐色的药渍。她脸庞苍白,显得那点药渍分外碍眼。

    他不喜欢脏兮兮的污渍。

    鹤妄犹豫片刻,放下碗匙,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白方帕递给她,灵均却不接,主动往前凑了凑,抬眼望他的同时,朱唇轻启,“劳烦尊上了。”

    鹤妄的手当场僵住。

    浑身无力之人,不至于无力到连张帕子也接不住。

    他这会儿看出来她又在故作孱弱。

    可他是如何做的?

    他只是抿紧唇,一言不发的,亲手用那素帕,擦过她的柔软唇瓣。

    药渍抹去了,她的唇色却更嫣红,红的像是深山雪地里挥之不去的朱砂。

    *

    【鹤妄好感+10,当前好感度:-39】

    【鹤妄好感-10,当前好感度:-49】

    【鹤妄好感-10,当前好感度:-59】

    【鹤妄好感+20,当前好感度:-39】

    【鹤妄好感+10,当前好感度:-29】

    ……

    “系统,鹤妄这是疯了?”灵均满脸疑惑地看着系统淡金色的屏幕,“好感度加加减减的,搁这儿背九章算术啊?”

    系统:【鉴于攻略对象鹤妄近期因不明原因产生情绪不稳,为避免对宿主产生打扰,系统暂时屏蔽鹤妄好感,待鹤妄情绪稳定下来再为宿主呈现指数。】

    【系统发布主线任务:请宿主协助鹤妄查清魔渊异变之事。任务成功,系统等级提升,新功能“能量净化”等级同步提升;任务失败无惩罚,但会重启本任务,请宿主尽快完成。】

    不明原因情绪不稳?

    灵均想起前几日鹤妄主动给她喂药的事,好像自打那日起,他的好感度面板就开始一天七十二变了。

    难道喂药是不明原因?可是喂药怎么就成了不明原因?

    她思来想去,没理出个完美逻辑。

    算了,不看就不看,她叉掉好感面板,专心研究任务。

    地图指引的任务范围在上次冰原裂隙的更深处,要抵达那里,一靠传送,二靠鹤妄,任务本身是协助鹤妄,她得主动去找鹤妄。

    夜晚时间,他时常待在云台观星。

    听说天道兵器本就诞生于星海中央,所以鹤妄生来就亲近太古星辰。

    她在云台里找到了他,依旧是一身玄色衣袍,墨发垂落,月色勾勒出他的挺拔身躯。

    他听见廊后细碎的脚步,回头看向夜风里款款而来的她,裹着一袭挡风轻裘,纤细身躯曼妙,身体好了大半,脸色却还微微病态。

    鹤妄道:“还没睡?”

    灵均回:“尊上不是也没休息?”

    “我和你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总不能因着您是剑尊就天天守庚申不睡觉了,总醒着多没意思啊。”

    她对他露出浅笑,翦水眼眸月华浸染。

    鹤妄说不过她,索性不同她拌嘴。

    云台夜风带着流光岛特有的微凉寒气,带起灵均鬓边碎发,她走到鹤妄身旁,夜色里一对璧人如天边星月交辉。

    灵均正色道,“魔渊异变之事,尊上可有眉目?”

    鹤妄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一筹莫展。这几日的异动比上次剧烈,昨夜西侧的裂隙又扩大了些许,得往深处再探。”

    话落他目光转回她身上,“你身子刚好,不必为此挂心,流光殿塌不了。”

    “流光殿不塌,可尊上您呢?”灵均也转过来对上他,“尊上要守魔渊,灵均与您同命相连,那尊上的事就成了我的事,尊上打算何时再探魔渊?可否带上我呢?”

    鹤妄眉峰蹙起,流露出不赞同,他不打算让她跟去。

    “你体内邪毒刚清,去魔渊会更加凶险。”

    “有尊上在身边,如何更加凶险?”

    灵均不依不饶道,“若是尊上真将我丢在殿里,难保不会像上次那样,尊上遇险,同心契约将我硬扯过去救您,那我还是得在魔渊涉险呀,上次我可差点就死在半路了呢。”

    魔渊涉险是真。

    契约硬扯是假。

    灵均是为了完成任务活命才过去的,硬扯过去的说辞是她找的搪塞借口,不然鹤妄早就对她凭空出现在魔渊之事起疑了。

    鹤妄无言看着她,月华照亮她明艳的脸庞,他看不出这花妖到底是太过贪生怕死还是真为他着想。

    她每回同他对视的时候,不论是故作姿态还是撒娇卖痴,眼底总是一片坦荡,似乎跟传闻里脑袋空空的花瓶炉鼎并不相像,但又确实是炉鼎苑出身。

    到底是炉鼎女子玩弄男人的技巧太过熟稔还是她本就表里如一坦坦荡荡,鹤妄分不清,也无必要分清。

    那天魔渊冰原,若不是她及时出现,他未必能迅速退敌,留她在身边,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是兵器,不会轻易死去,但也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他本不是惯于拉扯情感的存在,一把剑本就不需要多少为人的情感,但却隐隐因为她的出现和这条心上锁链,逐渐开始好奇起这花妖与锁链到底会将自己带向哪段天命。

    “你真的想去?”他认真问道,“魔渊中心不比外围,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但不一定能保住你不被瘴气侵蚀。若你承受不住,对我也是累赘一个,我还是会把你放在原地安置。”

    “放在原地也比放在殿中要好,至少我救尊上的时候,不用隔着千里之遥。”

    灵均眉眼弯起,笑意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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