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剑春当教练之后,脾气比过去更火爆,说话也会不自觉带上些命令式的口吻,只是她自己从没意识到。
听完简诏南长篇大论式的“退役感言”,她没和他辩论什么,而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不同意。
除非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下床都得护工搀扶,像她出完车祸后的那半年一样,否则她绝对要给他的退役决议投反对票。
“你怎么就知道腰伤治不好了,你连治都没治过!手术做完,你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康复,等那个时候你再说自己不行也来得及,为什么要提前诅咒自己?”
她着急的时候,语速就会变得特别快,在他听来像珍珠落玉盘似的清脆。
他很享受她为了他的事心急上火,甚至享受她略带责备的关心,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确定她眼下心里只装着自己,没有别人。
他不是受虐狂,他只是想霸占她的全部注意力。
他夹起一块菜放进她汤勺里:“可是……退役后不用天天训练,赚钱的机会也更多了,我负责赚钱,你负责做你的公益事业,到那时,你就能帮助更多小孩,不是也很好吗?”
他没把话说透,但她大概也能猜到他是什么意思。
自世乒赛后,他的曝光度不断提高,再后来,这家伙就赖在她身边不走了,从重逢到现在,她也只过见他归队训练几次。
看来他想退役不是随口一说,而是蓄谋已久。
“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如果连这点问题也解决不了,我还开什么球馆,直接黄摊子倒闭算了。”
“不是你需要,是我想,我想保护我喜欢的人,我想看你变得更好,难道连这也不行吗?”他的口气卑微到极点。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放下汤碗,伸手搂着他的肩膀,她主动靠去和他相依在一起,边抱边哄:“当然可以,但我觉得你还能再坚持坚持,人不能太早放弃自己。”
“好。”他声音有些沙哑,细听还有点哭腔,只不过,是不是真哭就不得而知了。他还趁机撒娇,把头埋进她颈窝里蹭了又蹭,暗暗地,贪婪地吮吸她的体香。
他是想和她多抱一会的,但考虑到她还生着病,早点休息为好,才恋恋不舍松开手,问过她想不想再吃之后,收拾碗筷把东西都带了出去。
柳剑春因为冒雨招生得了重感冒,但这场雨并没有白淋,第二天一早,外号叫麻子的小男孩就背着行囊来上门报道。
不知道是大林故意谦让,还是麻子确实厉害,两人练了几局,居然能打成平手,一时间让大林尴尬无比,显得有几分现世报的感觉。
大林不服气,嘴硬说自己前几局是故意让着新人才打输的,非要再加决胜局。但麻子非是不肯答应,他说规则就应该是比赛前制定好的,因为结果而擅自修改规则,这就是亵渎比赛。大林一听这话更是来气。
他提起球拍就气势汹汹走向麻子。
麻子虽然干瘦,但比大林高上不少,话不多,眼神却很犀利,静静注视着大林向自己走来,也不操家伙,只是平静站着:“你是要动手吗?”
打架又不是比赛,哪有商量好再动手的?大林当然懒得搭理他。
麻子继续说:“球馆不是打架的地方,要打不要在这里,我们下楼。”
大林知道自己背叛师门,这几天借住在这里,本来就理亏,听到麻子的话也没反驳,而是把拍子撂在球台上:“好,下楼就下楼。”
大林正准备撸袖子往门外走,便听到身后传来教练的声音:“下楼做什么?你们是觉得在家里丢人还不够,准备去大马路上给全海区市民现场表演?”
“你也给我回来。”柳剑春快走几步,一把拽住将要走出门的麻子,“你跟他置什么气,他们没几天就搬走了。”
听到柳剑春安慰麻子的话,大林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过巴掌,虽然没说什么,却用一种怨怼的眼神看向柳剑春。
她谁都不惯着:“大林,你能住住,不能住早点走。我是人,不是菩萨,我对你够不错了,你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要当白眼狼,就别怪我说话难听。”
大林在麻子和教练的围攻下,当晚就收拾行李搬走了,他宁可在外面住几天旅馆,也不愿意再在这个地方受窝囊气。
事实上,亲自把大林骂走,柳剑春的心里也不舒服,只是人总得往前看,过去的,就该让他永远过去。
没过几天,几个俱乐部之间打联谊赛,就在柳剑春新开张的球馆举办。
说是比赛,也是教练们的老友聚会,有省队的朋友,也有从国家队的退役的前辈,甚至还有现役队员来凑热闹。
无意中闲聊,柳剑春才得知队里的直通赛马上开始,直通奥运,冠军直接能在下届奥运会占有一席名额。
比起大赛,直通赛的含金量甚至要比其他世界级商业赛更高,竞争压力也不言而喻。
柳剑春听说这件事后,一整天便都在思考,简诏南该怎么办。
他的腰伤还能训练吗?
但如果不训练,直通赛怎么办?
是夜,她在楼上看到简诏南的车,便主动下楼迎接,她刚想问直通赛的事,却被简诏南拿话堵上了嘴。
“后备箱有东西,你帮我拿一下。”
她不明所以地打开后备箱,结果被铺满车厢的玫瑰惊呆,玫瑰之上,还放着三只包和两个礼盒。
她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简诏南便已下车,走到她身旁:“喜欢吗?”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几款经典保值的。”他看她迟迟没有动作,抬手轻轻在她背上推了推,“怎么不打开看看?”
她对收礼物并不陌生,谢瑜以前最常做的,就是在出轨之后靠买礼物哄她开心,但她的确也有很久没有碰过这类有点奢侈的东西了。
她打开礼盒,一个装着连衣裙,一个装着高跟鞋,真皮薄底细跟,看着就不好走路。
她扭回头,露出苦涩一笑:“我不穿高跟鞋的。”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因为他亲眼见她穿过,还是在她和谢瑜约会的时候。
以前为了讨好谢瑜可以穿,现在为了他就不可以吗?
“今天是七夕,我想看你穿上它陪我约会。”
她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我穿高跟鞋走路很难看的。”
只要她答应就好,他不在乎难不难看,就算她的仪态丑得像电视剧里第一次扮女装的男人,他也不在乎:“你不会穿,走路的时候我可以抱着你。”
“去哪儿都被你抱着,多丢人啊。”她一想到那副画面,就瞬间脸红。
他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那我们就去没有人的地方。”
话音刚落,他就一手捞起裙子和鞋,关上后备箱,推搡她上车。
他没告诉她要去哪儿,只是带着她离开市区,她便趁着路上的时间,在更为宽敞的后座换好衣服。
他带她来到河畔。
对岸林立的高楼仍旧灯火通明,灯光洒落进河面,化作点点繁星。
如同,人间星河。
她坐在车里远眺,看到的不是夜景的美,而是对岸写字楼里还在加班的打工人。
这时候还在加班,到家得几点?
他见她看着窗外发愣,不忍心打扰,等她回过神来才说:“我本来打算带你去餐厅吃夜宵,但你说怕丢人,只好带你来这里逛逛。这儿没什么人来,更不怕被人看见。”
她想了想,吹吹夜风好像也不错。
她先他一步走下车,走到河岸边,闭上眼,深吸口清新空气。
一瞬间所有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就连她刚刚同情加班的悲悯心也消失全无。
他悄悄走到她身后,单手揽住她的腰:“这里怎么样?”
她还在闭眼享受:“很好……”
他揽她腰的手加了点力气,几乎紧紧贴上她身体:“我觉得还不够好,今天太匆忙了,如果有时间提前准备,应该在这里放些烟花,那样会更浪漫。”他一边说,一边给她比划位置,讲述烟花秀的效果应该是什么样,或者说,这里的环境条件还不够,应该找一个更宽敞的河道,更美的背景。
她下意识觉得他好幼稚,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总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但又一想,这是他第一次谈恋爱,积攒多年的浪漫幻想,都等待这一天美梦成真。
她没有反驳,只安静听他给她画饼,至于会不会实现,她完全不在意。
画饼也没什么不好的,像这种华而不实的浪漫,靠嘴上说一说,体验一下幻想带来的快乐就够了,真要实现,她反而会压力倍增,担心到时候会没办法给他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因为她的确不喜欢形式主义。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饥饿的响声,为了掩饰尴尬,委屈地看向他:“好像还不如去吃夜宵。”
他沉默片刻。
“车上有炸鸡,你吃吗?”
她连连点头。
本该是一对璧人在月光下携手,夜风卷起她的裙边,偷走她的一缕的体香……到头来,两人却坐在车里吃肯德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