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

    肯德基是简诏南买来当晚饭的。

    他知道去高级料理店可能吃不饱,准备等浪漫的七夕约会结束,一个人吃点炸鸡垫垫肚子。

    七夕带着女友坐在车里吃快餐,这种事是说出去都会被兄弟嘲笑的,他看见柳剑春并不在意,甚至不停地夸赞他真是有先见之明,才稍微释怀了一些。

    “我看到好几家的全鸡都卖光了,你去哪儿买到的?”

    他随口回答:“训练中心东门的那家。”

    她有些惊喜:“你回去训练了?是不是要备战直通赛呀,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

    “回去拿点东西,不是训练,我不参加直通赛。”他仍然体面地微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

    “为什么?”

    “打不动了。”

    她顿时严肃起来:“少扯淡,你才多大,二十六,二十七?正是黄金时期,怎么能说不打就不打了……你是不是担心腰伤的事。”

    他脸上的微笑渐渐苦涩:“是啊,我现在连一天两练的训练量都承受不了。”

    她放下手里的纸巾,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我帮你打听过了,国外有治疗你这种情况的最新成果,完全康复的概率有六成。”

    “你也知道,只有六成。”他不再微笑,“剩下四成的概率是彻底瘫痪,不要说继续打球,连一个正常人都做不了。”

    她愣住,紧握他的手也有了些松动。

    她其实也知道后果,可她向来喜欢往好处想,总觉得六比四大,坏事总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而手术一旦成功,他的前途将会光明得无法想象。

    她嚅嗫道:“可……万一成功了呢?失败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百分之四十的失败概率,十个人里可能出现四个彻底瘫痪的患者,这也能叫小概率?”

    她说不出话来,但她心里的声音仍旧在呐喊,你快劝劝他吧,快劝劝他……

    “小南,机会难得,你再考虑考虑。”

    他没接茬:“你怎么还叫我小南,之前不是说好要改口的吗?”

    她尴尬笑笑。

    “你看,修改一个习惯尚且这么困难,想治好多年留下的伤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弃治疗,你以为是我想看到的吗?从五岁到现在,整整二十一年,多年努力终于有所回报,你以为我舍得在这个时候放弃吗?但如果不做手术,我现在直接退役,我仍然可以为队里做很多事,可以当教练,可以四处做宣传,我还能发挥我的余热,要是做手术失败,我成了个废人,你要我去做什么,进残联吗?”

    他说得句句有理,她无力反驳,可她心里就是有些不甘:“诏南,算我求你,不要轻易放弃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

    “为了你,所以选择当个废人?你到底有没有真心替我考虑过,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听完他的话,惊讶到不知该说什么:“我肯定是真心盼你好的,你怎么,怎么能怀疑我的立场?”

    简诏南的情绪平静下来,只是脸上不再挂着笑容:“我不怀疑你的立场,我也没有资格怀疑你的立场,说实话,你的立场和看法也不能改变什么。”

    说完,车内沉默良久,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主动抚抚她手臂,用行动求和。

    她明白他的意思,又想到今天是七夕,本来应该是抛开烦恼享受约会的日子,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实在不值当,她便拽拽他的手,说她吃饱了,想到河边散散步。

    两人手牵手沿着河岸而行,期间却没说几句话,两个人心照不宣,知道一旦开口肯定会聊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与其让彼此难堪,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听听风,听听水,听听蝉鸣。

    只是,没有争出黑白对错的话题,并非已在沉默中彻底结束。

    第二天,简诏南路过秦天一餐厅,听说对方正好在店里,就进店坐了坐。

    秦天一店里的甜点师傅家里有事,要辞职回老家,正让他头疼,见到简诏南就问他有没有认识的朋友。

    简诏南也是被他的病急乱投医逗笑了:“我认识的厨师不一定有你多。”

    秦天一薅着他不放:“你也帮我找人问问,多个人帮忙,多点希望嘛。”

    他不喜欢和同性拉拉扯扯,嫌弃地推开秦天一的手:“好了,真拿你没办法。我认识一位法国的朋友,他老婆怀孕后喜欢吃甜品,家里专门请了位甜点师,我问问他,有没有亚洲同学可以介绍给你。”

    秦天一高兴地当场给他一个熊抱,解决完自己的事,才想起问这位大隐隐于市的神人,怎么突然有空主动来找自己。

    他眉宇间显露一丝愁容:“想找你喝喝酒,放松一下。”

    秦天一一边安排晚餐和酒品,一边不怀好意地问他,是不是和柳大小姐吵架了。

    简诏南在还没喝醉的时候,当然嘴硬得很,绝对不承认这件事,但等酒过三巡,晕热的感觉淹没理智,就算秦天一没有主动问,他也非要主动说。

    “她如果不知道那台手术有风险,也就算了,她明明什么都知道!我在乎的压根不是结果,而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是把我当成爱人,还是把我当成替她圆梦的工具?秦天一你说,心这么硬的女人怎么偏叫我碰上,我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吗?”

    秦天一拍拍他肩膀,让他少胡思乱想,别在女人面前丢了男人的气度。

    “去他妈的气度,老子没气度。”他大概是真喝醉了,说着说着趴倒在桌上。

    秦天一又给他满上:“没气度就没气度吧,来,喝了这杯什么就都过去了。”

    他挥手不小心碰倒了酒杯,洋酒撒了一桌,他却浑然不觉:“过不去……不可能过去……我喜欢她那么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了……”

    秦天一哭笑不得:“谁说让你放下她,我是说,让你把这件事放一放,你想想,其实她也是为了你好,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轻易放弃多可惜?”

    看着简诏南醉醺醺的样子,秦天一担心他面前的酒水会弄到身上,便走到他身旁帮他擦干,没想到这人却趁机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就哭。

    秦天一十几岁就认识简诏南,不管是输球还是受伤,从来没见他哭过,没想到今天因为柳剑春和他说了几句重话,就能哭成这样。

    他一边安慰一边笑,好不容易把这醉鬼从自己身上弄下去,才腾出手给柳剑春打电话。

    柳剑春对简诏南和秦天一在一起并不吃惊,只是听说他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感到有些意外。

    她打车去了饭店,和秦天一合力才把醉醺醺的简诏南搬到车上,开着他的车载他回家。

    半路碰到药店,她顺路买了醒酒药和胃药,他这种不常喝酒的家伙,冷不丁喝成这样,免不了肠胃不适,等他胃疼再去急诊,倒不如提前准备好。

    等她从药店出来,躺在后座上的人,却已能起身。

    她把醒酒药和水递给他:“你没醉啊?”

    “醉了。”他搓搓自己脸颊,提神醒脑之后才伸手去接药。

    她轻笑道:“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你这种一看就是装的。”

    她说着上了车,没有急着发动,而是等他喝完药才走:“没醉挺好的,听秦天一电话里说,你醉得又哭又闹,在来之前我还有点担心,应该怎么一个人把你弄回来。”

    他拧紧瓶盖把水随手放下:“我不装醉,怎么找他诉苦?”

    她似笑非笑:“你还有说不出的苦?”

    他瘪着嘴,冷冷瞥她一眼,扭头看向窗外:“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快走吧。”

    她发动车子,不踩油门缓慢滑行:“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问题没什么好回答的。”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因为秦天一早在电话里,把他和他说了什么,都告诉了她。

    她自然知道他想诉什么苦。

    以前她看待异性,只把他们当强壮的领导者,因此一个不具备威猛强势这些特征的男人,在她眼里就不是合格的男人。现在看来,男人不止有一个品种,有点小脾气的也很可爱。

    “你对我有想法,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找他诉苦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转回头看向她侧脸:“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不怪他,是我非要问的,我说他不告诉我,我就不去接你,然后他就都告诉我了,不过,他说的也不都是你的坏话。”她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他,“没想到,你在法国还有人脉。”

    “在德国也有,你是想去那边教小学生打乒乓球吗?”

    “去那边怎么能还教小学生,出了国当然得执教国家队。”

    “你的确是做教练的好苗子,生死关头想的都是不能给集体掉链子,宁愿搭上我的后半辈子,也怕队里少我这一个。”他话里有话,听着像在夸他,口气却像在嘲讽。

    她沉默良久,停下车:“诏南,就算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真觉得我的想法有错吗?”

    “你没错。”

    他脸颊上的酒晕还未散去,双眼湿漉漉的。

    “只不过,我想让你在想到集体荣誉之前,先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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