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隐翠山庄外景自然野趣,内景则是繁复精巧的繁华。

    柳月牙带着秋意在各处闲逛,走得脚都要磨破皮也没把整座山庄逛完,只能作罢。

    一进屋,柳月牙就被一样奇怪的事物吸引住。

    “这是?”柳月牙看向秋意。

    秋意认了半天,思忖道:“这似乎是时钟,就是计算时辰的。比我在薛家见过的大许多,应当是走海运传进来的。”

    薛家的是一座黑漆描金的花楼钟,很小巧,被老爷当作宝贝一样收着,来重要的客人才会拿出来赏玩。

    但眼前这座几乎已经和人等身高。

    它底下的基座是金制的亭台楼阁,附加一些飞禽走兽。

    最上面则是一只昂首挺立,绕钟而生的仙鹤。

    仙鹤的头部用一整块的红翡雕成,鲜艳夺目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每一根羽毛的雕刻手法都极其灵动,层层叠叠间,仙鹤好似正欲振翅高飞。

    中间的表盘指针上还镶嵌着红色蓝色的宝石,远远看过去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个应该值不少银子吧?”柳月牙摸着金钟的底座感叹,绝对是足金的,这手感真好。

    秋意点头:“我听大小姐说过,这时钟又叫西洋钟,最先只有宫里还有玉京城那些王爷大官才有,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但顾家是什么人家,运营漕运海运,这些东西多花点银子就有了。”

    柳月牙听秋意分析,心中一片哀叹,这么看来,她那一百两金子算什么,都不够造几个钟的。当时眼皮子浅,一百两金子还是要少了。

    再看这间屋子的其他陈设,也都是金碧辉煌,极尽奢华,透着柳月牙最喜欢的“金气”。

    除了金玉之物外,这里也有不少牙雕以及一些稀奇古怪,没怎么见过的东西。估摸着都是顾危的私藏。

    其中做工最精美的,要数一个拳头大小的象牙球。它外形圆润,触手比软玉还要温和细腻,泛着被岁月冲刷过的光泽感。

    球体最外层有各式各样的吉祥纹饰,祥禽瑞兽,从孔隙中往里看,大球内嵌套着小球,层层叠叠。

    内里雕刻着人间四时,市井百态,良田高山,江河湖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人浮现其中。

    球每转动一下,大球带动小球转换,就是一幅崭新的画卷。

    小人与小人,从相遇到相识到分离,不同的场景就是一个不同的故事。

    柳月牙从小没出过远门,但转动着这象牙球,却好像把世间所有的风景看遍了。

    她看到顽童牧牛,渔夫撒网,文人执笔,将军守城,亲人送葬,看到夕阳断桥,雪覆苍山,万里荒漠,也看到才子佳人说余恨,良朋知己伤离别。

    这一看就是近两个时辰,秋意几次叫她,柳月牙都没什么反应。

    秋意想把球拿走,结果力气太小,球在柳月牙手里纹丝不动。

    甚至顾危回了房间,柳月牙还在盯着那象牙球,痴迷的模样像中了邪。

    “大公子,少夫人这……”

    “没事,你下去吧。”

    顾危往边上一坐,伸手想把象牙球从柳月牙手中拿走。

    他一开始没使劲,那球在柳月牙手里纹丝不动。等他用上劲,柳月牙也跟着使劲。

    两人对着一颗球开始了无声的较量。

    最后还是顾危更胜一筹。

    他手里转着那颗象牙球,在象牙球脱手的瞬间,柳月牙也恢复了清明。

    “咦,你何时来的?”

    柳月牙丝毫没有印象,她同顾危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些已经和这人许久,甚至多年不见的感触。

    顾危晃了晃球:“你看了多久?”

    柳月牙恍惚中皱眉:“几十年?感觉我都变成老太太了。”

    但其实只是过了两个时辰罢了。

    柳月牙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神奇?”

    刚才那两个时辰里,她一颗心都沉浸其中,完全忘了其他事物。

    她忘了她是柳月牙,忘了替嫁的一百两金子,忘了要开酒楼做买卖,忘了顾危。

    她就记得,她是一阵风,漂浮在这球中的世界,感受沧海桑田,时移势易。

    心自由,人自由。

    “这是我师父送的,他说这叫三千世界。”顾危道。

    “三千世界,真好听。这名字也真没取错。没想到你还有师父呢。”

    柳月牙很羡慕。

    顾危没有犯病的时候,功夫是很好的。

    他师父一定是个厉害人物,也一定在很用心地教他。所以顾危才能在身体不好的情况下,有一身这么厉害的本事。

    她问顾危他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哪座山头,现在还收不收徒弟?

    顾危一听就知道柳月牙打起他师父的主意,可惜这次柳月牙的主意必然落空。

    “我每年八月都会去宿州见一趟他老人家。”

    “好啊好啊,今年带我一道去吧。我们成婚时,他老人家来了没?”

    “来了,怎么没来,他老人家托梦给我,祝咱俩百年好合呢。”顾危煞有其事。

    “托梦?”

    柳月牙拧眉。

    “毕竟我师父他两年前就去了,那不是只能托梦了。”

    柳月牙:“……”

    眼看着柳月牙耷拉着脸,一副不乐意的模样,顾危想了想又说:“你想见我师父,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陪你给他扫墓?”

    顾危摇头,他指着那颗象牙球说:“这球我十岁的时候,师父就给我了。他说如果哪天我能参透这颗球的奥妙,我就能找到他留给我的东西。我猜多半是他老人家苦心孤诣写下的武林绝学。”

    “既然咱俩都成亲了,师父留给我的,自然也就是留给你的。要是你参透了,那就归你了。”

    顾危一番话放出来,果然提起了柳月牙的兴趣。

    她眼睛透亮透亮的,欣喜之余不忘确认:“此话当真?只要我参透了,就给我?不止你师父的东西归我,这颗象牙球也得归我。”

    “一言为定。”

    顾危抬手,表示击掌为誓。

    两人手掌在半空中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柳月牙摩拳擦掌,准备花上一天时间解开象牙球的奥秘。为此她先去沐浴更衣,把一切准备就绪后,做好挑灯夜战的准备。

    她出去的这会功夫,顾危重新端视起象牙球。

    十岁那年,他身中奇毒,药石无医。师父为了救他,便教了他一门需要逆转经脉的内功心法。那内功调理内息,渐渐稳定了他的病情。

    虽然无法清理毒素,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每月十五,是那毒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

    一旦毒发,经脉凸显于身体表面,力量暴增,整个人如同中邪一般狂躁,认不清身边是谁,经常会发狂伤人。必须及时放血疏导,才能压制毒性。

    他放出的那些添油加醋的传言,无非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远离清湖苑。

    这样一来,大家都会安全。

    但其间的痛苦,并非常人所能体会。即便是他的父母手足,亦然。

    师父在他一次发病后,送了这颗象牙球。

    只说,如果哪天他能解开象牙球的奥秘,人生就会有一方天地。

    也许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十年过去,师父已经不在了,但顾危至今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

    说不定师父当年只是用这东西给他解闷,用这东西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

    但是刚才看到柳月牙看得那般认真,顾危又忽然觉得,她或许可以做到。

    即使柳月牙这个人又抠门又贪财,可顾危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她澄澈得像山中奔流而下的清泉。

    有些事情,总是要心思纯净的人才能看得更清楚。

    ……

    一夜过去,柳月牙还在看那颗象牙球。

    三千世界又生三千。

    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参悟的。

    顾危站在她身后看了看,终究是没有出声打扰。他拿起玉笛,兀自走了出去。

    幽静的山庄里响起笛声,不急不促地穿过山林,清冷悠长,尽显孤绝。

    笛声一路向下,传扬到进山的人耳中。

    骑马的颜溪棠微微抬头,目光如炬。

    以乐识人,往往不会有很大的差错。这个顾危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狂暴嗜血。

    李臻抱臂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安静地听顾危吹奏。

    秋意带着几个丫鬟,端着吃食走过来。

    李臻瞟了一眼,是天九大鲍翅。

    “可是少夫人做的?”

    秋意摇头:“少夫人眼下还未得闲呢。”

    她看向顾危,暗自叹口气。也不知道大公子怎么想的,怎么就放任柳月牙不吃不喝不睡呢?那象牙球看着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让人这么着迷。

    李臻道:“那便端回去吧,公子这个时辰还吃不下。”

    顾危的胃口不算很好,早上和晚上吃用得少,就中午那一餐会多吃些,保持充沛的体力。

    没过多久,秋意去而复返,她脸色不大好看,身边还跟着一通传消息的小厮。

    “颜溪棠来这了?”顾危有些吃惊。

    “是,溪棠少爷现在正堂等候,说是听闻隐翠山庄景致秀丽,别具一格,加上担忧少夫人的病情,特禀告过老爷夫人后前来的。”

    顾危回房中换衣裳时,柳月牙还倚靠在榻上,旁边的吃食她看都没看过,只一味地拨弄转动大球小球。

    如果不是顾危仔细观察过,他都要以为柳月牙在转着玩呢。

    但实际上,柳月牙每次拨动的顺序都很有规律。至于这规律是什么,顾危也看不出来。只能察觉到内里景象已经开始有所重复。

    秋意想叫“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柳月牙,但是看着顾危的眼神,又不敢妄动。

    她有时候真佩服柳月牙,能这么泰然自若地和顾危说话,她一看到顾危就害怕。

    顾危道:“夫人留在这休息,我去见你家表少爷便是。”

    秋意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算了,至少她这个丫鬟是真的。

    她先替柳月牙去对付表少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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