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颜溪棠见到人时,桌上的茶已经续过好几回。
秋意跟在顾危身后,朝他侧身行礼:“秋意见过表少爷。”
颜溪棠扬唇一笑。
他和薛宝意自小在一块,秋意这丫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几个月不见,秋意看着像是比印象中的胖了一圈。
既然陪嫁丫鬟都能在顾家待得好好的,想必宝意这个少夫人的日子至少不难过。
只是他都主动到这了,还没见薛宝意出来见他。是她不想不愿,还是被人拘着,不能出来?
颜溪棠目色沉沉,忍不住想了许多。
顾危对他行了平辈之间的抱拳礼:“溪棠表兄远道而来,不巧持安与夫人皆不在家中,招待不周,过意不去。”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早已将彼此打量得彻彻底底。
顾危可以确定的是,颜溪棠不会武功。颜溪棠可以确定的是,顾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颜溪棠笑笑:“表妹夫说哪里话。我本闲人一个,不过到处游山玩水,顺便帮家里照看照看生意。这次突然造访,本就是我唐突。”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了好一阵,算作熟识。
颜溪棠又把话题扯回到没出现的薛宝意身上。
秋意已经想好说辞:“表少爷,少夫人今日身子不爽利,喝了些甜汤后已然睡下了。若您要见,至少也得等明日才行。”
这会刚过晌午,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薛宝意就算小憩,也最多睡一个时辰就会醒。秋意张口就说要明天才能见上,这其中没有猫腻颜溪棠不信。
颜溪棠仔细观察着在场人的神情,重点看顾危的。
同在商贾之家,藏住情绪是他们天生就会的技巧。他从顾危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顾危让人给颜溪棠准备房间,除了后山以外他在山庄可以自便,晚间他再陪同一道用饭。
没多久顾危就带着李臻离开了这里。
颜溪棠指明让秋意带他逛园子,其余的丫鬟小厮一个不带。
等走到僻静处,颜溪棠直截了当地问:“你家大小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您这是哪的话?我们大小姐好好的。只是最近一直在巡查金安城的商铺,累着了。”
“累着了?累着了知道我来,也不至于避而不见。”颜溪棠冷声说,“如果这里还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那我们就再换别的地方。”
秋意第一次觉得表少爷如此固执:“这里就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大小姐是真的困乏睡下了。顾家大公子并非传闻中那般不堪,且顾家待大小姐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大小姐知道您专程来看望,无非就是担心她婚后在婆家过得不如意,到底如何,您不如忍耐一日,明天见了大小姐,自然就知道了。”
颜溪棠转头看她:“秋意,你这丫头从前嘴可没这般伶俐。你和你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她待你就像亲姐妹一般,有什么好玩的好用的都想着你。要是她真出了什么事,现在我就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颜溪棠的话听在秋意耳朵里,她想的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自从小姐逃婚以后,薛家一直没找到人。也不知道小姐现在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习不习惯。
如果颜溪棠知道小姐在外面受苦,以他和小姐的兄妹情谊,必然会不遗余力地去找吧。
而且为了顾惜小姐的名声,自然会秘密进行,不会把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
可替嫁一事,关系到太多的人。秋意没有办法完全信任颜溪棠。
当初小姐写给颜溪棠的信,是她借着上街采买的机会,亲自到驿馆寄出去的。
颜溪棠那时候看到信都无动于衷,这会又如何能信呢?
颜溪棠不知道秋意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思索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他已经认为秋意很有可能也被顾家人收买了,成为虐待作贱薛宝意的帮凶。
今天他就是把隐翠山庄掀个底朝天,也要见到薛宝意。
他有他自己的固执,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颜溪棠扯开了话题:“之前不是说有一处地方能够俯瞰整座金安城?”
眼看他不再追问大小姐的事,秋意也回过神来:“我带您去。”
很快那地方便到了。
颜溪棠朝她摆手:“去照顾你家小姐吧,我想在这独自待会。”
等秋意远去,颜溪棠立即跟了上去。
房檐上李臻飞身掠过,快速回到顾危身旁。
“公子,颜溪棠在跟踪秋意,约是想知道少夫人的住处。”
“那就让他试试你们之前布的假山迷宫阵。”顾危漫不经心地说。
李臻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那颜溪棠可是有得忙了。”
想了想,顾危又说:“小惩即可,不要伤及性命。”
“是。”李臻嘴角带笑地走了。
没有什么比能亲手使用自己设计的机关阵,更快乐的事。
李臻甚至还觉得颜溪棠来晚了,怎么不早点来。正好让木卫试试,这机关到底能操控到什么程度。
顾危则走到水榭中,翻看那些柳月牙未来得及看完的账本。
柳月牙帮他解象牙球的奥秘,他投桃报李,先帮她把账本里最有问题的地方挑出来。
池塘里有清风吹来,吹动雪青色的窗纱。
隔窗看向池塘对面,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柳月牙。
柳月牙的姿势从倚靠改为盘坐。
她没有管松散的头发,没有管饥饿的身体,也没有理会进进出出的丫鬟们。
她手指转动球体的速度越来越快。
三千世界,又被称作包含小千,中千,大千的三千大千世界。意思是不可知,不可数,不可量的。
一个人从生到死,从来到去,人生会历经无数个瞬间。而每一个瞬间里,又会与其他人的无数个瞬间产生交集。
从这颗象牙球被人制成开始,沧桑,命运,缘分,诸如此类的东西便被容纳其中,缓缓转动,形成复杂神秘的三千世界。
看,根本看不尽它。
解,又要如何解开它。
直到柳月牙听见咔哒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她心中紧绷的弦好似也跟着一块断了。
顾危发觉不会赶过来时,他只看到柳月牙呆呆地盘坐在榻上,她双手作捧东西的模样,似乎想尽力把一堆雪白色的粉末捧起来。
可偏偏顾危进门太急,撞到一旁的门后带起一阵风。
那些风吹过来,把雪白色的粉末吹得到处都是,就好像卷起一阵白色的沙尘暴。
“你没事吧?”顾危开口问道。
他几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诧目光看着柳月牙。
当初走极端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要不直接把象牙球砸碎,劈碎。
但不管找了多少神兵利器来试,这象牙球都是丝毫无损,比朝廷最坚硬的钢铁还要强悍几分。
可不过是在柳月牙手里待了一天一夜,它直接就碎成粉末,连渣都不剩了。
柳月牙的力气到底有多大,顾危都不敢想。
他久久没有听到柳月牙的回应,这才发现这姑娘好像傻了。
柳月牙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也能看到有人在靠近她,但她还处在恍惚中。
三千世界已破,她还在恍惚什么呢?
她不知道。
两行眼泪从柳月牙的眼中流下,她抬手想擦拭,却根本没用。
因为两行眼泪还未擦干,便马上会有新的眼泪落下。
她声音哽咽:“顾危,我是不是要哭瞎了,怎么哭得根本停不下来了?”
“是这些象牙的粉末进你眼睛了。”
顾危出声,然后走去过扶住了她的肩膀。
刚才柳月牙一直沉默,他跟着担心,这会听到她的声音后,那种压在喉头的呜咽感才开始慢慢消散。
他弯着腰让柳月牙不要动,随后动作轻柔地开始吹起她眼睛里残留的粉末。
柳月牙鼻头的位置刚好是顾危的胸口处,她贴在那里闻了闻:“你今日吃的是金银燕窝还有阳春面。”
“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出来。”顾危失笑。
他用过饭后分明换了一身衣裳。
柳月牙很得意:“反正我就是能闻出来。”
“你再眨眨眼,看还疼不疼?”
顾危从架子上取了毛巾沾水,拿过来给柳月牙仔细擦拭眼角。
豆大一颗眼泪落下,柳月牙感觉自己好多了:“谢谢,没有刚才疼了。”
顾危放开她,顺势坐到一旁,问起关键的问题。
“这象牙球解开后你看到什么了?”
柳月牙还不是很明白:“这就是解开了?”
“都成这样了还不算解开?”
柳月牙抿唇,之前看象牙球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并不全。那些景象形成的记忆太过庞大,有很多不重要的她都选择自动遗忘。
顾危又问她是怎么解开的,但柳月牙的回答很含糊:“我也不知道,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后,这个象牙球就开始开裂,再然后就全都碎掉了。”
她想想就心疼:“之前可没说把碎的给我,你那还有吗?再赔我一个新的。”
顾危永远能被柳月牙神奇的思路带跑:“天上地下,只此一个,多的没有。”
柳月牙就猜到他会这么说,起身拿过来一张纸,刷刷写上几个大字。
顾危侧身一看,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到:“顾危欠我一个象牙球,可折现。”
“来吧,签上你的大名,再按个红手印。你要是不想按手印,盖你的私章也行。”柳月牙记得顾危这放着各种各样材质的私章,有的是他的名字,有的字体太复杂,她也看不懂。
顾危拿过欠条,不肯签:“欠我一个象牙球?我才不欠你。”
“你欠我。”柳月牙把自己整得饥肠辘辘,半人半鬼,这时候幽幽地看着顾危,别提有多可怜了。
就是最黑心的老板看了她这模样,也会狠狠心把这欠条签了。
顾危开口:“欠条可不是你这么写的,这个我字你得写明具体是谁才行。你要不写个薛宝意?”
顾危把欠条递出去,他看着柳月牙为难的神色笑了。
他知道她不会在欠条上写薛宝意的名字,因为他欠薛宝意东西,和她这个柳月牙又有什么关系呢?
柳月牙赶忙说:“其实我还有个幼名,叫做月牙,不如我就写月牙吧。”纸上又添了几笔。
“夫人这幼名当真别致。月牙。”顾危把这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说出口后却带着调侃的意味。
他还以为柳月牙这辈子都会小心翼翼地顶着薛宝意的名号,没想到如今为了一个象牙雕,居然主动告诉了他名字。
虽然又是以幼名这样拙劣的借口。
柳月牙感兴趣了:“别致在哪?”
谁不爱听好听的,她倒是想听听她很喜欢的名字,在顾危这个巨富大公子口中是如何评价的。
“黄昏独倚朱阑,西南新月眉弯。这句说的就是黄昏时分欣赏弯弯纤巧的月亮。”顾危还等着听柳月牙说三千世界的奥秘,自然是顺着柳月牙的意去夸赞。
柳月牙果然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又想起要掩藏身份,拿起帕子捂住嘴,看得顾危心里一阵无奈。
她小心翼翼收好那张欠条后,却又提了一个新要求。
“我饿了。”
顾危瞟了一眼旁边那些没动过的饭菜:“夫人若是对这些饭菜不满意,我即可让人再备一桌饭菜过来。全都做夫人没尝过的新菜。”
柳月牙的口味很好琢磨,她最喜欢吃甜点和各种各样以前没吃过的新菜式。
可以说全天下就没有哪个富贵人家的女眷,有这么好捉摸了。
然而这次柳月牙却毅然决然地摇头:“不行。”
顾危纳闷:“那夫人想吃金安城中的?”
这个时辰要是快马赶回去,还是能买回来不少的。
即便店铺关门了,以顾家在金安城的权势,也能花重金把对方请到山庄来做。
柳月牙单刀直入:“我是说,我要吃你给我做的饭。”
顾危:“……”他想说君子远庖厨,但说起来,他也确实不算什么君子。这么多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杀了不少伪君子倒是。
勉勉强强可以称得上君子杀手。
“怎么?每次都是我给你做好吃的哄你高兴,夫君就不能也让你家夫人高兴一回?”柳月牙摸着饿得扁扁的肚子,眼里却冒着精光,“反正如果你想知道三千世界的奥妙到底是什么的话,你就得先给我做饭吃。”
那架势就是,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没得商量。
顾危从牙缝里挤出笑容:“那不知道夫人想吃什么菜式呢?”
“夫君放心,今日我就是想吃一道麻婆豆腐。这个不难吧?”柳月牙笑眯眯的。
“不难。”顾危冷笑,“只要夫人吃得下,我立马去做。”
顾危甩甩袖子走了。
柳月牙在后面喊:“夫君别走错了,左边是书房,右边才是去厨房的路呢。”
顾危的背影险些栽倒。
李臻吩咐完银卫回来后听了个全程,简直就是目瞪口呆。
今夕是何年,他居然要亲眼见证公子亲自下厨做饭,而且还是做给少夫人吃。
他娘亲果然没骗他,男人成亲后自然就会疼老婆了,连大公子这样的神仙人物都不例外。
看看,刚才还说不想做不想做呢,这会都已经在厨房挑选上豆腐了。
那皱眉看豆腐,一副正在评头论足,精挑细选的专业模样,莫非大公子也是隐藏极深的烹调高手?
那他真是太佩服公子了,全天下就没见过哪个比他家公子更全才的全才。
别人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公子的一天一定有二十四个时辰,不然哪来这么多时间去学这么多东西。
李臻正在内心疯狂加戏呢,忽然看到一坨肉质紧实的牛肉凭空飞了过来。
“有暗器!”李臻一个鹞子翻身,直接把牛肉踢飞。
顾危怒气冲冲:“滚过来。”
“得嘞。”李臻默默把被踢飞的牛肉捡起来,然后走到顾危身边。
这会厨房的人已经被清空了,也就只有顾危和李臻两人。
李臻咽口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顾危看看豆腐又看看李臻:“你做。”
李臻被吓得花容失色,就差没扑通跪下来了:“公子,您要我把人脑子砍成麻婆豆腐还行,你要我做出来,还不如罚我几棍子呢。”
顾危冷笑:“是吗?你以前不是说你从小就爱吃麻婆豆腐,你娘亲的手艺更是你们那的一绝,你不会做?”
李臻都想哭了,甚至于想咒骂曾经的自己。好好的碎嘴子什么不好,非要说自己爱吃麻婆豆腐?!
他决定从今以后都改吃小葱拌豆腐了。
但眼下的问题还没解决,李臻灵机一动:“公子,虽然我不会做菜,但我娘亲怎么做的我还记得,不如我马上去默写下来。”
“还不快去?”顾危催促。
早点把菜做好,就能早点让柳月牙开口。
他真的很想知道师父留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很快李臻就抖着墨痕还没干的新菜谱回来了,上面从原材料到做法,写得清清楚楚。
他哪里记得娘亲怎么做菜的啊,光记得味道是什么样了,每次做梦都还想呢。这菜谱是他临时去找这里的厨子问的。
“水开后下豆腐过一道水。”
顾危念着纸上的内容,然后问,“过一道水是什么意思?”
李臻半懂不懂地说:“应该就是用水煮一下。”
顾危皱起眉头:“那要用冷水还是热水?”
李臻开始瞎猜:“应该是热水吧。”说着他就往灶台下加了一把火。
在顾危逐渐怀疑的眼神中,李臻已经预感到自己未来几天每天都自罚几棍子的悲惨生涯。
苍天啊,少夫人您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吃公子做的菜呢?!他连过水都不知道是什么,能做得好吃吗?这对您简直就是折磨啊。
半个时辰后,第一个被折磨的人是李臻。
他面对顾危鼓捣出的那堆疑似豆腐的东西,实在不知道怎么自然地把勺子舀下去然后放进嘴里。
“吃。”顾危背着手,冷冷地看着李臻。
李臻认命地吃了一口,然后哭了。
顾危脸色更黑了:“难吃到哭?”
李臻疯狂甩头:“不是啊,实在是实在是太好吃了,公子,没想到您在烹饪之道上还这么有天赋,这简直就是我娘亲做出来的那种味道啊。”
为了增强他说这些话的可信度,李臻眼尖地瞟到了秋意:“秋意姑娘,这有道菜请你过来品尝一下!”
没过多久,秋意也流出了“眼泪”。
她满含热泪,看向李臻的眼神恨不得掐死对方:“这道麻婆豆腐,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顾危狐疑地看着这两人,有些怀疑他们就是骗人的。
但他从小口味还算清淡,这盘麻婆豆腐真要他自己品尝一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下口。
反正也不是他自己吃,算了,就这么给柳月牙端过去吧。
柳月牙只要求吃他做的菜,可没有要求要做得有多么好吃。而且看李臻和秋意的反应,这道菜未必就很难吃嘛。
顾危自信满满地端着麻婆豆腐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走了。
秋意已经被呛得不行了,边擦眼泪边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
她问:“大公子是何时爱上做菜的?”
李臻狂喝一大瓢水,还不忘递给秋意另外一瓢:“总之,公子要是爱上做菜,绝对和少夫人脱不了干系。”
顾危回卧房时,没在榻上看到柳月牙,转头找了找,发现人已经倒在了床上。
从秋意服侍她沐浴更衣完毕后,柳月牙就扯过一床被子在床上倒头睡觉。
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完全沉浸在三千世界的变幻中,这时候才睡,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把柳月牙叫醒。
他把饭食放在旁边的桌案上,自己则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离睡着的柳月牙只有手掌宽的距离。
想起之前手被柳月牙啃了一口的惨痛经历,顾危下意识想远离一点。
但今日柳月牙的呼吸比往日要沉重得多,睡觉的时候始终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这么想着,顾危还是选择伸出手轻轻地在柳月牙的后背上轻拍。
他不记得母亲幼年给他唱过的调子,不知道该怎么让一个人在睡梦中平复下来,干脆选择将自己深厚的内力从掌中传输到柳月牙的丹田中。
正常来说,他要传给一个空有力气毫无内力的人,是轻而易举。
但这一回,他明显感觉到,柳月牙的丹田中多出了一股不属于她的东西。
那种深厚感,熟悉感,是远超他的内力。
是他师父的内力。
……
柳月牙这一觉睡得结结实实,颇有一种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她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晌午。
外面日头正晒,庭院里刚浇过水,秋意则在床边给她打扇。
“少夫人,您醒了。”秋意欣喜地说。
她总感觉她这句话都说过很多次了。自从柳月牙答应替嫁开始,从来时的船上就危险重重。光晕倒就不知道晕倒过多少次了。
秋意有时候都想劝劝柳月牙,要不得空的时候去寺庙里拜拜。
听说金安城有个永福寺,十拜九灵,绝对管用。下次一定得带柳月牙去。
“渴。”柳月牙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几大碗茶,终于缓解过来。
“这茶还怪好喝的,家里没喝过这味道。”柳月牙对这茶水非常满意,嘱咐秋意,“等颜溪棠走了,我们回家的时候多带点这茶叶,我给你还有雪绒做茶饼吃。我们这几天不在,不知道雪绒在家有没有帮我找新的字帖。”
一喝完水,又说完一箩筐的话,柳月牙发现秋意还在发呆:“你怎么了?”
秋意如临大敌:“少夫人,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您之前在看象牙球,后来又睡着了,所以您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柳月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您不知道,表少爷他从顾家追过来了。”秋意哭丧着脸,“而且昨天我替您拦着了,说今天您会见他的。”
柳月牙“啊”了一声,从床上跳下来:“那怎么办?他不会这会已经来了吧。”
她正跳到桌前,身体险些歪倒,却又神奇地一个挺身翻了回来。
柳月牙察觉到身体的这种变化,都暂时快把要见颜溪棠的事忘了。
“你表哥暂时来不了了。”一道声音隔着珠帘响起。
顾危就站在那里,外面的阳光打在他脸上。
柳月牙心底一个咯噔,听到顾危继续开口:“从现在开始,你需要见的人,都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