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Y/N - 暗影低语
（梦境）
冷。
与上一次梦境那几乎要将人熔化的炽热截然不同，这次是刺骨的寒冷。并非环境温度所致，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弥漫在周遭空气中的冰冷寒意，带着金属和消毒水的味道，钻进每一个毛孔。
我的意识像是被抛入了深水区，不断下沉，四周是模糊不清的黑暗。试图挣扎，却发现四肢被某种坚固而冰冷的东西束缚着。手腕、脚踝处传来金属的凉意和不容挣脱的压力。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这不是我的床，不是我的房间。我在哪里？
视野依然无法清晰对焦，一切仿佛笼罩在浓稠的墨色迷雾里。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像是某种……舱室？或者审讯室？墙壁是哑光的深色金属，反射着幽微的、不知来源的光线。
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
他很高，同样笼罩在模糊的光影中，看不清面容。但与上一次那个散发着灼热侵略性的轮廓不同，这个身影更显修长、挺拔，带着一种冷冽的、静止的威胁感。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作战服，各种战术挂带勾勒出精悍的身形。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上……似乎覆盖着什么？一个面具？一个头盔？模糊的视野让我无法分辨细节，只觉得那冰冷的装备将他与非人的气息紧密相连，仿佛一座沉默的、充满致命气息的雕塑。
他没有动，只是那样“看”着我。即使看不清他的眼睛，我也能感觉到那审视的、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层层剥开我的睡衣，剖析着我每一寸因为恐惧而绷紧的肌肉，每一下失控的心跳。
我试图开口询问，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于动了。步伐无声，像暗影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靠近。冰冷的空气随着他的移动被搅动，带来更浓郁的、属于武器保养油和某种冷冽洁净剂的味道。
他停在我身前，居高临下。即使看不清，那股压迫感也几乎让我窒息。他微微倾身，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伸了过来。
我猛地瑟缩了一下，以为会是粗暴的触碰。
但那手套的指尖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乎称得上“谨慎”地，擦过我的下颌线。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冰凉触感。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研究般的审视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或者一个标本。
“……”他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透过那可能存在的面罩传来，低沉、模糊，失真得像是电子合成音，完全无法分辨音节和含义。
我惊恐地看着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束缚带勒得更紧了。
他似乎对我的恐惧反应很感兴趣。那只手没有离开，反而用指尖轻轻抵住我的喉咙下方，感受着我吞咽时脆弱的喉管滚动。冰冷的压力让我瞬间僵住，呼吸都停滞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在这片冰冷的、模糊的寂静里，只有我越来越响的心跳声，鼓点般敲打着耳膜。
然后，他有了新的动作。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我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只能模糊看到冰冷的金属光泽一闪，像是一把匕首，又像是一个更奇特的、我说不上来的工具。它缓慢地、充满暗示性地靠近我的脸颊。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我猛地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束缚，喉咙里终于挤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哀求：“不……放开……求你……”
我的挣扎似乎打断了他的“研究”。他停顿了一下，手里的工具稍稍移开。那模糊的头部轮廓微微偏了一下，似乎在重新评估。
紧接着，我感觉到他戴着某种战术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我的嘴唇上，强行止住了我无用的哀求。动作不算特别粗暴，却带着绝对的控制力。
“......Still.”（“……安静。”）这一次，我勉强捕捉到一个低沉冰冷的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僵住了，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泪水。那只拿着工具的手再次动作，这次，冰冷的金属尖端轻轻落在了我的锁骨上，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精准的压力，逐渐向下描绘。
没有划破皮肤，但那冰冷的触感和潜在的威胁，比直接的伤害更让人恐惧。我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了那一点冰冷的移动轨迹上，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无法逃脱。
他在做什么？他在找什么？
这种冰冷、克制、充满未知威胁的“探索”，比上一次梦境中直接的热情更让我胆战心惊。我仿佛成了实验台上待解剖的生物，所有的反应都被冷静地记录分析。
就在那冰冷的触感即将滑向更私密、更危险的区域时，周遭的一切再次开始扭曲、波动，像水中的倒影被突然打散。
黑暗再次吞噬而来。
（梦境外）
我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心跳失序，背后一片冰凉的冷汗，将睡衣都浸湿了。我几乎是弹坐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确认那里并没有冰冷的束缚带。
温暖的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纱帘，卧室里安静而祥和。床头柜上，茉莉花香薰散发着清甜的香气。书桌上的全息屏安静地待机。
又是梦。
一个与上次截然不同，却同样真实得可怕的梦。
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冰冷触感和恐惧。这一次，没有暧昧，没有情欲，只有纯粹的、被掌控、被审视的恐怖。
那个戴着面具（或者头盔？）的冰冷身影，那个沉默的、带着工具靠近的轮廓……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这根本不像是普通压力能产生的梦境，倒像是什么……恐怖电影的片段。
但我最近根本没看任何相关题材的东西。我的生活被科研数据和代码填满，最大的娱乐可能就是看看文献及在家做点小零食。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床，走到浴室，再次用冷水冲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恐。我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皮肤光洁，没有任何被束缚的红痕，也没有任何被冰冷工具划过的印记。
一切正常得可怕。
回到书桌前，我打开了个人终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连续两次如此异常且清晰的梦境，已经超出了“偶然”的范畴。我必须做点什么。
首先，是严格的自我排查。
我调出了最近三个月的健康监测数据——心率、血压、脑波活动（来自脑机接口的常规监测，非侵入式）、睡眠质量报告。数据一切正常，除了最近两次梦境发生时，REM睡眠期间的心率和脑波活动有明显的高峰，但仍在可接受范围内，监测系统并未触发警报。
然后，是环境因素。我检查了卧室的空气质量、温度湿度记录，甚至查看了近期食品摄入日志。没有任何异常。我也没有服用任何可能导致诡异梦境的药物。
接下来，是心理因素。工作的压力？“守护神计划”带来的隐性焦虑？“心恋”项目测试中接触的大量情感模型可能导致的信息过载和潜意识干扰？
“心恋”……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庞大的项目日志库。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无数个测试过的模型名称飞速掠过。Krueger, Ghost, K??nig…… 这些名字混在浩如烟海的模型列表中，并未引起我特别的注意。他们只是众多数据点中的几个。
但为什么梦里那个冰冷的、带着装备的身影，隐约让我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在某些测试场景中见过类似的装扮？
我尝试回忆，但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测试的模型太多了，每个都有不同的设定和外观。军事风格的、奇幻风格的、现代都市风格的…… 那种战术装备的形象并不少见。
或许只是潜意识将某些测试过的元素随机组合，投射到了梦境里？大脑为了解释某些压力或焦虑，自行编造了这些剧情？
这个解释似乎说得通。我是科研工作者，我相信逻辑和理性。比起超自然现象，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大脑神经系统一些暂时的、可解释的紊乱。
但心底深处，一丝微弱的不安仍然盘旋不去。那两个梦的感觉太真实了，太有“个性”了。第一个狂野不羁，第二个冰冷克制…… 它们不像随机生成的讯息。
我关闭了日志库，决定暂时不再深入想这件事。越是关注，可能越会强化这种潜意识的活动。也许我需要放松一下。
我给自己泡了杯最喜欢的巧味白咖啡，浓郁的香气带来些许慰藉。然后我拿起个人平板，靠在沙发上，随意浏览一些轻松的、与工作无关的新闻和花卉养护视频，试图转移注意力。
下午，我按照计划，进入了离线模式的“守护神计划”专用终端，开始核对部分动态密钥题库。那些关于我个人生活细节的问题——茉莉花、灰蓝色床单、巧味白咖啡、通勤路线……——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我专注地记忆、核对，确保每一个答案都准确无误。这项工作需要极高的注意力，暂时将梦境的纷扰驱赶了出去。
然而，当傍晚来临，天色渐暗，我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一丝隐忧还是悄然浮现。
今晚……还会做梦吗？
如果会，又会是什么样的梦？
那个冰冷的、戴着面具的身影，还会出现吗？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再自己吓自己。只是梦而已。
我像往常一样，处理邮件，写工作日志，给茉莉花浇水，然后洗漱，更换戴上生物指纹膜和摘下特制隐形眼镜，最后躺进被窝里。
关灯前，我看了一眼安静的卧室，目光扫过窗外那一排梧桐树的剪影。
黑夜静谧，却仿佛潜藏着未知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