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
奈音瞳孔颤抖地望向那个男人的方向。
童磨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浅浅的笑意，月光下，他姣好无暇的皮相竟给人一种圣洁的错觉，苍白手臂上流淌的血宛如在艺术品割开的一道伤痕，非但不丑陋，反而因残缺更触动人心。
心脏剧烈跳动，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犯花痴了。
奈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恶魔。
恶魔。
这个男人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彻头彻尾，冷血冷情。
杀她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前兆，甚至都仿佛没有理由，只是情绪的一时波动而已。
她根本无法预测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杀死。
完蛋了。
完蛋了。
这就是个无解的死局啊。
不管选择变鬼还是不变都会被杀的啊！
她又要死了啊！
她不想一直死在这里啊！
……
“怎么了？在想什么心事吗？”
突然的凑近令奈音条件反射地往后躲，腿一麻，整个人跌倒在地，林间粗粝的落叶与泥土割着她的手掌，细细密密的刺疼传来，死亡的恐惧令她浑身发软，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奈音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唇瓣颤抖，语无伦次：
“童磨大人，我……呜呜呜，童磨大人，童磨大人……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好疼啊，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
童磨微微垂眸，扫过少女惨白的面容。
突然爆发的恐惧，以及强烈的求生意志……二者居然同时出现在一个这样软弱的女孩子身上，嗯……好奇怪哦。
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为什么她这么害怕，却还要向恐惧的对象求助呢？
……
当奈音哭得身体颤抖、眼泪模糊之际，身侧的手忽然被执起。
童磨捏着她裸露的手腕，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他的指尖一寸寸摸过她掌心的纹路，像把玩一件瓷器。
“原来是擦破皮了啊，真是细嫩的皮肤呢，连一个茧都没有，你是贵族出身吗？那怎么会到这种地方？你的家人呢，他们不会担心你吗？话说回来，你不是答应我要变成鬼吗，怎么突然就开始害怕了？你——在怕什么呢？”
面对童磨的死亡五连问，奈音的内心快崩溃了。
怕什么，当然是怕你手一抬我就人头落地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童磨大人，我害怕的，是变鬼之后的事，刚刚那一瞬间，我突然不想变成鬼了……对不起，我不是说变鬼不好的意思！变成鬼的话，伤口会愈合的很快，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被鬼吃掉，但我还是觉得，我可能……我可能不适合当鬼……”
掌根突然传来刺痛，奈音浑身哆嗦了一下。
“您……”
童磨执着她的手，微微抬头，咬掉唇瓣暗红的血渍，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把你伤口流的血给舔掉，一不小心就咬下去了。我会尽量克制的。”
他抵了抵染血的犬齿：“你继续解释，我在听哦。”
奈音几乎快昏过去了。
这根本就是已经在考虑该怎么吃她了吧？！
完蛋了啊！
她闭着眼睛，哽咽道：“因为变成了鬼，我就再也没办法到阳光下去了，没办法高高兴兴地吃好吃的东西，还要不停地躲避鬼杀队的追杀……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对不起，童磨大人，我不是说您活得没有意义的意思！您很强，很厉害，您不用担心什么，就能照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我很羡慕您……”
奈音绞紧了自己的指尖。
“但我、我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我的梦想是每天都能一觉睡到自然醒，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去几个想去的地方，如果、如果能谈一段恋爱就更好了，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了……所以为了实现梦想，我想继续活着，虽说变成鬼也是活着……但是我就不能在白天出去玩，也不能吃好吃的了，我还必须去杀死别的人，……我做不到的，我绝对做不到的。一想到这里，我就很害怕……”
童磨轻轻摸着她的掌纹，神色若有所思。
“嗯……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歪了歪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想法哦。”
真奇妙。
为了能继续幸福地活下去的所以拒绝变成鬼……变成了鬼就无法得到幸福……
作为一个比普通人更柔弱的人类，甚至连明天的太阳都有可能看不到，却拒绝变得更强大，反而试图凭借自己那弱小的力量继续活着。
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
……
奈音仰起脸，攥紧手中的衣角：“童磨大人，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变成鬼，我还是想作为一个人类普普通通地在世界上活着，即使活得提心吊胆，但至少还能体验那些我喜欢的事……对不起，对不起，我食言了，您手上的伤不要紧吧……请您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不要紧哦，你看，已经好了。”
童磨展示了一下自己光滑如初的胳膊，支起下巴，“但我要纠正你，你刚刚所说的那些，可不是‘没什么追求’。”
他掰过奈音的脸，对上那双惊惶的、带着泪光的眼睛，指尖碾过她的唇瓣：
“在这个世界上，那种事，根本就是一种奢求。你很贪心哦，也很狡猾，不断向我证明自己的弱小与可怜，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证明即使不变成鬼也该活着，试图动摇我，让我放过你。你真的很狡猾。”
奈音浑身一颤，下意识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人首分离，她紧紧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道：
“我说的都是真心的，绝对没有一个字在欺骗您！我愿意留在您身边，只要您不让我去死或者变成鬼，我什么都可以做……对了！我的血、我的血您应该是喜欢的吧，如果我活着，就能源源不断地为您提供血，但也、也请您节制一点，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童磨轻笑：“稀血确实是百里挑一的特殊体质，更何况你还是更珍贵的高级稀血，就连身为上弦的我都无法抵抗这种诱惑，不过，如果短时间内饮下太多，会陷入类似于醉酒的浑浑噩噩的状态，所以啊，一些猎鬼人会将稀血作为‘诱饵’，以牺牲一人为代价，杀死更多更强大的鬼……啊，就像今晚这样。”
奈音手脚冰凉。
她惊慌失措，试图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想这么做，我怎么可能想杀您？我被蒙上眼睛带到这里，我根本没办法反抗，您知道的，我连刀都拿不起来，童磨大人，请您相信我……”
“当然啦，我相信你。”童磨话锋一转，“不过，即使你这样做，也没什么关系，我会佩服你的勇气的。”
奈音脖子发凉。
怎么可能。
光是在他的面前捋直舌头就已经耗尽她的所有力气与手段了。
她怎么还敢考虑去杀他。
……
奈音小心翼翼：“那、那您是同意把我留在身边了吗？”
“留在身边？我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啊。”童磨笑道，“把你和我心爱的收藏品放在一起，她们也都是女孩子哦，嗯……眼睛要单独放在一个房间，还有啊，我觉得青粉色的壶很配你，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奈音眼前发黑，如坠冰窖。
这不还是要杀她吗？！！
她无力地抓着对方的衣角：“您能不能……别杀我？童磨大人，死了就什么都感知不到了，看不到您的脸，想去做的事也再也完不成……如果您能让我留在您的身边，我一定会让您觉得这比把我插在壶里更有价值的，要是我没做到，您那时再杀我也可以……”
童磨温柔地抹掉她眼圈的泪水：“唉，怎么又哭了呢？你真是我见过最爱哭的女孩子了。你这样子，我会心软的。”
奈音：QAQ
我信你个鬼！
委屈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初来这个世界的无助与孤独，面对鬼时的惊惶无措，被同一个人杀死三次的绝望……这些情绪彻底化作眼泪爆发出来，甚至压过了对童磨的畏惧，奈音一边眼泪鼻涕大把大把地流，一边用童磨的袖子当手帕。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到这里来遭这种罪？说什么只要攻略成功就能在现实世界重生，但这也太难了吧？！！
开局就连杀她三次，甚至还想把她这么一个柔弱可爱的女孩子变成壶，是只有她选的特别变态，还是所有的上弦都这样？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啊！根本攻略不下去一点好吗？！
现在换攻略对象还来得及吗？？
……
童磨蹲在一旁，盯着她哭的乱七八糟的脸，单手托腮，表情若有所思。
“你说你想活下去，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他忽然说，“那这样吧，你可以许一个愿，一个我能够接受的愿望，然后全力去实现它，实现之后，你就能安心地去死了吧？”
奈音愣愣地望着他。
“啊……不过规则的制定者是我，如果中途我改主意的话，直接吃掉你也是很有可能的哦。”
童磨露出一个笑容，漂亮，恶劣，而天真：“所以，你是想现在去死，还是陪我玩一玩再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