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生日派对空气里还飘着甜腻的奶油香和五彩纸屑的味道。沈静姝温柔的拥抱，江淮生送的昂贵最新款笔记本电脑，江睿咋咋呼呼塞给她的古怪手办，甚至连江念都别扭地递过来一条名牌丝巾……所有温暖的细节都像一层蜜糖，暂时包裹住了苏晚内心深处那个怯懦、卑微的角落。

    这层蜜糖，让她生出了一股近乎眩晕的、不管不顾的勇气。

    夜深人静，宅邸沉入梦乡。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咚咚咚，像擂响的战鼓。她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指尖用力到泛白。里面是一对设计极其简洁的铂金袖扣，冷硬，利落，像他。这是她攒了许久许久的零花钱和奖学金，近乎虔诚地买下的。它承载着她八年寄人篱下生活里全部小心翼翼的仰望和此刻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在他书房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推开一扇通往未知世界也可能是地狱的门。指尖冰凉，轻轻敲响。

    “进。”他冷淡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她推开门。他坐在书桌后，屏幕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甚至没抬眼看她。“有事？”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一杯水在哪。

    他周身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和淡淡烟草味的冷冽气息让她瞬间更紧张了。她走上前，将那个小盒子放在他桌角一堆文件旁，声音因为紧绷而发颤：“给…给你的。”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像样的送礼物的借口。

    键盘声停了。

    江述白抬起眼。目光先落在那个突兀的盒子上，停留一秒，然后，缓缓上移，落到她因紧张和期待而烧得通红的脸上。那目光，像探照灯，又像冰冷的扫描仪，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无所遁形的审视。

    “为什么？”他问，声音平稳无波。

    苏晚的心脏猛地缩紧。她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句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的话挤了出来，声音细弱却清晰：“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空气死寂。只剩下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沉默着，那沉默像巨石压在她胸口。

    终于，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敲桌面。每一声轻响都敲在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苏晚，”他开口，声音像冰冷的手术刀，“你今年十八岁。”

    “…是。”

    “你十岁来到江家，八年了。这八年，你接触最多的异性，除了同学，大概就是我。”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你对我，”他顿了顿，用词精准而残忍，“可能只是一种长期的依赖和习惯。因为你缺乏安全感，而我碰巧是那个偶尔给你一点庇护的人。你把这种依赖错当成了喜欢。”

    “不是的！我分得清！”她急切抬头反驳，眼眶瞬间红了。

    “分得清？”他微微挑眉，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你的人生刚开始，会遇到很多人。你现在所谓的喜欢，也许只是青春期一时冲动。等上了大学，见了世面，很快就会觉得现在的想法很幼稚。”

    “我不会！”她倔强地咬着唇，眼泪在打转。

    他拿起烟盒，磕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模糊了他的神情。

    “好，就算你不是冲动。”他的声音透过烟雾，更冷了，“那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比你大五岁？喜欢我话少无趣？还是喜欢…江家能给你的优渥生活？”

    最后那句话像毒针，精准扎进她最痛处。孤女的身份，寄人篱下的卑微，被赤裸裸撕开。她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眼泪汹涌滚落。

    他看着她的眼泪，沉默片刻，摁灭了烟。

    “看来我说中了。”语气冰冷，“别把感激和依赖错当爱情。这不公平，也很可笑。”

    “我没有…”她徒劳地辩解，声音破碎。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压迫感。

    “如果你真觉得不是错觉，”他俯视着她，给出最终判决，“那就证明给我看。”

    她抬起泪眼。

    “等你大学毕业。如果那时候你还‘喜欢’我，再说。”

    “现在，”他指指门口，语气不耐，“回去睡觉。把眼泪擦干净，别让爸妈以为我欺负了你。”

    ……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书房的。那个丝绒盒子烫得像烙铁。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她沿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身体剧烈颤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