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的决意

    书房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冰冷的分界线,将苏晚的整个世界粗暴地割裂成“之前”和“之后”。

    “之前”的那个苏晚,怀揣着一点卑微又滚烫的希冀,像个揣着赃物的小偷,忐忑又勇敢地敲响了那扇门。

    “之后”的这个苏晚,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魂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冷飕飕的壳子,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板上。

    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眶干涩发疼。喉咙里堵着硬块,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不是疼,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彻底挖空了的麻木。地板上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像一只嘲讽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的狼狈和毁灭。

    他那些话,一字一句,比冰锥更冷,比刀片更利,在她脑海里反复切割。

    “依赖…错觉…幼稚…感激…优渥生活……”

    每一个词都像烙印,狠狠烫在她的自尊和那颗刚刚捧出的真心上。原来在她鼓起全部勇气,献上自己最珍贵的情感时,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错把依赖当爱情、贪图江家富贵的、幼稚又可悲的孤女。

    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地自容的难堪,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哭,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正在慢慢冷却、僵化的石像。

    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黑,渐渐透出灰白。

    当第一缕晨光挣扎着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时,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静,反而从这片废墟般的死寂中生长出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个念头清晰得像淬过冰的玻璃。

    每多待一秒,都会让她想起昨晚自己是多么可笑又可悲。每多看他一眼,都会让她重温一次被彻底否定和碾碎的痛苦。这个家里的一切,温暖的,冰冷的,关心的,漠视的……此刻都变成了灼伤她的存在。

    她必须走。立刻,马上。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刺痛。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本能,开始疯狂地搜索签证信息,填写留学申请表格,联系中介。所有动作都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决绝,仿佛慢一步,就会被那无边的羞耻和痛苦再次吞噬。

    沈静姝端着牛奶和早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儿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倔强和固执,正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晚晚?你……”沈静姝吓了一跳,放下餐盘想去摸她的额头,“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不舒服?”

    苏晚猛地偏头躲开她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抗拒。她抬起眼,看着沈静姝,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平静,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坚决:“妈,我要出国。去留学。越快越好。”

    沈静姝愣住了,脸上的担忧瞬间转为错愕和不解:“出国?怎么突然……之前不是还说再考虑考虑吗?而且你的成绩完全可以上国内最好的大学……”

    “我已经决定了。”苏晚打断她,语气硬邦邦的,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offer我已经接受了,现在正在办加急签证。”

    “为什么这么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沈静姝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状态不对,那种冰冷的平静底下,似乎藏着巨大的伤痛和……逃避?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又看向女儿红肿的眼睛,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模糊又让她心惊的猜测,“昨晚……你是不是去找你哥……”

    “没有!”苏晚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反应激烈地猛地抬高声音,打断了沈静姝的试探,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诡异的红晕,那是极度羞耻的表现,“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就是想出去!立刻!马上!”

    她几乎是在低吼,情绪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沈静姝被她激烈的反应惊住了,看着女儿那双写满了痛苦、倔强和拒绝沟通的眼睛,所有追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除了叹息和心疼,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了解自己那个大儿子的性子,也隐约能猜到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她只能伸出手,想拍拍女儿的背安抚她。

    苏晚却像是受惊一样,猛地瑟缩了一下,躲开了她的触碰。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停住了。沈静姝心里一酸,最终只是柔声道:“好,好,你想出去散散心,妈妈支持你。我去帮你联系,让张妈给你收拾东西……别太急,身体要紧……”

    “不用收拾太多,带必要的就行。”苏晚生硬地说完,重新转过身,背对着沈静姝,继续对着电脑屏幕,用近乎自虐的速度处理着那些繁琐的出国手续。那单薄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写满了拒绝和决绝。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把自己活成了一台只会处理出国事宜的机器。她避免和家里的任何人有多余的眼神接触,尤其是江述白。吃饭时匆匆扒拉几口就回房,走路永远低着头。江睿似乎被她那天的激烈反应和此刻冰冷的状态吓到了,也不敢再来招惹她。江念看着她的眼神则多了几分探究和了然,但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讽刺。

    而江述白,依旧是那座冰山。他对家里陡然紧张压抑的氛围和她明显异常的状态,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仿佛那晚书房里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过后即忘的闹剧。他的漠视,成了压垮苏晚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坚定了她远离的决心。

    签证出乎意料地顺利加急办了下来。

    离开的那天,秋意已浓,天空是那种很高很远的灰蓝色。机场大厅里人流如织,广播声嘈杂。

    沈静姝红着眼圈,一遍遍帮她整理其实已经很整齐的衣领,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进她的行李箱。江淮生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在外面别省着,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给家里打电话。”语气是少有的温和。江睿憋了半天,塞给她一个歪歪扭扭的粘土小人:“……给你,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江念瞥了她一眼,难得说了句人话:“……在外面机灵点,别被人骗了。”

    苏晚一一接过,低声道谢,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家人安心的笑容,却僵硬得比哭还难看。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家人的肩膀,投向那个始终站在几步之外的身影。

    江述白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身姿挺拔,神情是一贯的淡漠疏离。他静静地看着这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眼神空旷,仿佛眼前的离别场景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不可避免地交汇。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和空洞。她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丝毫的波动,没有不舍,没有歉意,甚至连一点点类似于“送别”的情绪都没有。

    彻彻底底的,无关紧要。

    她率先狼狈地移开了视线,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我走了。”她低下头,声音干涩,拉着行李箱,转身,汇入安检的人流。

    她没有再回头。

    通过安检,走到候机区域,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她终于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她最终也没能送出去的深蓝色丝绒盒子,指尖冰凉。她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近乎粗暴地,将它扔进了旁边冰冷的金属垃圾桶里。

    “哐当”一声轻响。

    像是为她兵荒马乱、卑微怯懦的整个青春,画上了一个决绝的、充满讽刺的句号。

    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拔地而起,冲入云霄。

    舷窗外,熟悉的城市越来越小,最终被厚重的云层彻底吞没。

    苏晚靠在冰冷的舷窗上,闭上眼睛。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种……摧毁过后、寸草不生的荒凉感。

    她走了。逃离了那座充满无形压力的华丽牢笼,逃离了那个将她真心碾碎成尘的人。

    前方是茫茫未知的异国他乡。

    而后方,是她亲手丢弃的、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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